見卿卿 第146節(jié)
因為這笨丫頭是她的寶貝眼珠子,稍稍動一下,她便會生氣。 “好好服侍你的主子,再多言,殺無赦?!?/br> 風昭然沉聲扔下這一句,便要離開。 “小姐!” 結(jié)香發(fā)出一聲嚎哭,撲在床畔,“原來這就是你守了一輩子的人,你不值啊——” 簾帳被掀動,露出縫隙。 縫隙間,風昭然看到了姜宛卿的臉。 他看過她孩童時滾圓的小臉,看過她少女時含苞欲放的心形面孔,看過她長成之后盛放如牡丹的明艷姿容……他從來沒有想過會看到這樣一刻,那張永遠帶給他春風與溫柔的臉上,覆蓋著一層明顯的灰色。 這是死亡的顏色。 ——皇后娘娘她……薨了。 ——去送送她吧。 ——她都死了! 所有的聲音這才真正傳到風昭然的耳朵里,像一支支冰冷的刀刃穿透胸膛。 他整個人晃了晃,下意識捂住心口。 這完全是身體自己的反應。他的腦子根本感覺不到痛。 他只是覺得冷。 感覺自己身在噩夢,卻無法醒來。 一定是哪里搞錯了…… 他對自己說。 他深深呼吸,穩(wěn)住心神,過去給姜宛卿把脈。 結(jié)香吃驚地看著他。 他把脈的姿勢熟練而自然,仿佛不是來送行而是來看病的。 脈門上一片寂靜,像一扇永遠不準備再開啟的房門。 那種難以言喻的恐慌又涌上來,風昭然用力把它鎮(zhèn)壓下去。 沒事,沒事。還可以試試鼻息。 于是結(jié)香就見他的手一直懸在姜宛卿鼻端,仿佛要試到地老天荒去。 “陛下……”結(jié)香忍不住出聲。 風昭然停下手,下一瞬,他掀開了被子,側(cè)耳伏在姜宛卿的胸膛上。 他想去找心跳。 她最容易害羞,離得近時,他能輕而易舉聽見她的心跳。 撲通,撲通,像是有只小鹿在里面四處亂撞。 他摒氣凝神,聽了又聽,這一次,他沒能找到。 她的脈搏、她的呼吸、她的心跳……一個也沒有找到。 看來當真是死了——他的腦子代他下結(jié)論,清晰又明確。 而他本人的一部分好像被一層透明的罩子罩著,完全沒有一絲情緒。 腦子還給他分析:人都有一死,有些人早一些,有些人晚一些,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也會死,太后也會死,沒有人不會死。 死很正常。 “厚葬吧。”他從容地起身,向結(jié)香點點頭,“朕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他離開東宮,身后傳來結(jié)香的哭聲。 這哭聲讓他的心抽痛了一下,仿佛那層罩子上出現(xiàn)了一道裂縫。 有點痛,有點難過,但沒什么,他是皇帝,他有無數(shù)的子民要牧養(yǎng),他有無數(shù)大事要處理,他不可能只守著一個女人。 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 皇帝御駕親征,凱旋而歸, 筵席上,遠道而來的北狄使者對著皇帝盡極歌功頌德之辭。 風昭然坐得端莊肅穆,但視線一直牡丹上。 這是尚宮局費盡心血在暖棚里催開的,因時異時之花,不能用嬌弱的品種,用的是一種較為常見的花色。 風昭然覺得這種牡丹在哪里見過,但腦子離答案總像是隔著一層罩子,想不起來。 他天生聰穎,過目不忘,像這種“想不起來”的事情相當罕見,不由跟自己較起勁來,非要想起來不可。 漸漸地,他想起來了,想起了暮春時節(jié)的風,風里帶著甜甜的花香,想起了某一戶人家的花園,沿著□□開滿這樣的牡丹,一半在枝頭綻放,一半在花枝下鋪著錦重重一層。 罩子上有了一道裂痕。 有人與他擦肩而過,衣帶拂過盛開的牡丹,花瓣簌簌而動…… 裂痕又多了一道。 啊,它的名字喚作“緋衣”…… 只是還未等他想得更多一些,曲調(diào)忽然一變,變得飛揚流麗的異國曲調(diào),北狄使者獻上了一位美人,美人身披輕紗,遍身瓔珞,隨著曲調(diào)旋轉(zhuǎn)飛舞,仿佛要飛天而去。 風昭然整個人頓住,血液仿佛在剎那間凝固,一時間時空錯亂,那個剛剛嫁進東宮的太子妃怯生生地走進他的書房,解下斗篷,露出一身的瓔珞與輕紗。 東宮里的初嫁女子與花園小徑上匆忙而過的少女重疊在一起。 俱是眉眼盈盈,懷著溫柔與羞怯,像一片從云間漏下來的陽光。 “唔……” 一口鮮血從座上觀舞的君王口中噴出,染紅了龍袍。 透明的罩子徹底碎裂,劇痛從四面八方扎進他的胸膛。 是卿卿……是卿卿! 卿卿……死了…… 作者有話說: 抱歉抱歉,有點晚。 發(fā)表兩個不重要講話: 一,卿卿自殺是假裝的。 二,然然,后面還有,要挺住。 感謝在2022-09-06 00:46:02~2022-09-07 01:45: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淘淘貓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乘 20瓶;黑龍江富婆重金擼貓、緣起性空、酒酒 10瓶;幽幽溪流淺似愁 3瓶;呆桃女朋友 2瓶;兆殳成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一百零四章 卿卿,我來見你了 陛下生病了。 風昭然本人并不覺得自己病了, 他像往常那樣處理政務,接見大臣,商討國事。 只是鏡子不停提醒他, 他一天比一天消瘦,一天比一天蒼白。 一天,小橙子梳頭的時候手抖了一下, 然后又像是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似的, 繼續(xù)穩(wěn)住心神,完成手上的活。 風昭然知道,應該是他頭上又有了更多的白發(fā)。 無聲的恐慌在宮中暗暗蔓延——陛下正值盛年,卻早生華發(fā), 不知是患了什么怪病。 全國各地的名醫(yī)源源不斷地被越太后召進皇宮。 這些名醫(yī)被召到御前,卻沒有人一個人有為陛下診脈的機會, 風昭然只讓他們?nèi)プ鲆患隆橐压驶屎蠼戏眠^的所有東西。 姜宛卿雖然沒有行封后大典,表面上看來也是一直被冷落在東宮,但實際上東宮所用的宮人全是風昭然信得過的心腹。 這些人在宮中歸空虛管轄,空虛比誰都清楚,東宮里的每日無論飲食還是湯藥皆是驗過才會送到姜宛卿面前, 絕不可能有人下毒。 所以空虛是第一個意識到風昭然情況不對的人, 勸諫了好幾句。 但風昭然什么話也聽不進去, 只道:“她不會好端端便死的?!?/br> 他的語氣篤定而森然。 空虛把越太后搬過來, 越太后看著風昭然如常地處理政務, 他的頭腦永遠清晰冷凈,國事沒有一件處置的不妥,只是整個人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吸去了精魂, 他的目光與其說是沉靜, 不如說是木然, 神情與其說是端凝,不如說是空洞。 “讓他去吧,”知子莫若母,越太后輕聲道,“有一件事情做,才能吊住他的命。” 后來,空虛想,若是風昭然一直查不出來,是不是就可以一直查下去? 但很快有一位曾經(jīng)在北疆游歷過的名醫(yī)查出了不對——姜宛卿一直在服用的八珍湯之所以能去除藥味,是因為放了一種來自北疆的奇特藥物,名喚“僵竹”,這藥物本身無毒,但與防風同服,卻會耗損身心,讓人日漸虛弱。 而防風解表散寒,乃是治風寒之時最常用的一味藥,無論是國醫(yī)圣手,還是鄉(xiāng)野郎中,在治風寒之時幾乎都會用它。 風昭然臉上慢慢地露出了一個笑容:“……原來是你們……” 這笑容在空虛眼里詭異又瘋狂,十分嚇人。 姜元齡本就長居在宮中,戚氏也常來走動,這一天,這一對母女從皇宮的座上賓變成了階下囚。 戚氏矢口否認,拼命喊冤:“這副湯藥我喝了多年了,從來不知道它與旁的藥犯沖,若陛下要用這無心之失取我的命,我不敢違逆。可齡兒是無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求陛下網(wǎng)開一面!” 風昭然沒有說話,只揮了一下手,空虛開始念文書:“昭慶三年十一月,姜家妾室徐氏感染風寒,纏綿病榻數(shù)月離世……隆和二年六月,姜家庶子姜承吉感染風寒,纏綿病榻數(shù)月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