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進車行，秦舟還在念念有詞，什么筆刷著色、什么線描圖，東道主恨不得給他們一人腦袋上敲個栗子讓他們開竅。

    不會吧?孤男寡男共處一車，你們竟然聊壁畫?劉老板不可思議，柏大學(xué)究，你竟然拿借的車追人?租好歹也租個貴的啊，你租五菱宏光是幾個意思?

    秦舟立刻否認(rèn)說不是那種關(guān)系，劉老板根本不信。

    柏知望懶得解釋，順著他的意思說：書非借不能讀，車非借不能開。

    我呸。老劉往桌上重重放三個碗，我看你們這些人一個個腦子都讀書讀傻了，我那倒霉侄子估計長大后也這熊樣，唉，愁啊!

    秦舟好奇：你侄子?

    對啊，我沒跟你們提過嗎?老劉嘴里叼著一塊烤羊腿，簽兒還沒來得及拔，劉子識，博物院的，跟你們好像還是同行?

    柏知望跟秦舟不約而同地看向?qū)Ψ剑瑢ν暄凵窈螽惪谕暤溃核悄阒蹲?

    老劉奇怪：咋?我不像讀書人家里長大的?

    秦舟被這句話逗笑，樂著說：不是，我們認(rèn)識他，挺優(yōu)秀一孩子。

    接下來話題自然而然地轉(zhuǎn)移到劉子識身上。老劉開始好頓輸出，說這侄子從小叛逆，長輩越干什么他越不想干什么，天天嚷著在這地方待一輩子沒勁透了，結(jié)果好不容易考出去又被提溜回來，進博物院后更是學(xué)什么都抵觸。

    秦舟看到的是軟化后的劉子識，所以對老劉嘴里的這個人很陌生。

    如果不能干自己喜歡的事，確實還挺痛苦的。秦舟想替劉子識說兩句，不過我跟他共事過一段時間，能感受到他的激情，他并不像你說的那樣啊。

    老劉倒酒邊喝邊說：誰知道呢，要不認(rèn)命要不開竅了吧。

    秦舟說：既然不管喜不喜歡都干得好，那就說明他很有責(zé)任感。

    后面老劉一直在埋怨他弟兄幾個為什么非得逼著孩子回來，不管結(jié)局怎么樣，反正中間確實鬧得雞飛狗跳。

    秦舟就一直聽著，沒發(fā)表評價。

    因為柏知望沾了幾口酒，去劇院的路就由秦舟來開。秦舟的車技一直很好，他從十八歲開始就泡在各個競速館里，談戀愛后去得少了，但技術(shù)底子還在。

    秦舟輕松地倒車入庫，橫平豎直連邊距都相同。他解開安全帶，敏銳地察覺到柏知望表情異樣。

    在想什么?秦舟沒急著下車。

    柏知望沉思了一會，猶豫著問：你覺得劉子識這個人怎么樣?

    秦舟立刻反應(yīng)過來他想問什么，一定是上回?zé)緮偢约簞倓偟陌l(fā)言讓他誤會了。

    什么怎么樣，別的單位的同事也要做印象測評?秦舟故意逗他。

    柏知望搖搖頭，我的意思是他很招人欣賞。

    秦舟笑：誰不欣賞上進認(rèn)真的后輩，你不欣賞孟玄嗎?

    那意思是，自己對孟玄、對劉子識都是一樣的，沒任何多余意味的欣賞。

    柏知望很快明白他的意思，連嘴角的弧度都變大了，跟剛剛恍惚的他判若兩人。

    秦舟吸取教訓(xùn)，深知有些事必須開門見山，所以他鄭重地解釋道：別瞎想，上次在燒烤攤是我想謝謝他幫忙，沒故意不答應(yīng)聚餐。

    話挑到這種明度，柏知望也沒必要藏著掖著，接風(fēng)那次我也是真的要加班，沒不想見你。

    秦舟久久地看著他，忽然覺得這一刻似曾相識，又好久不見。其實之前的很多次，如果能這樣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解釋幾句，也不至于演變成最后那么無奈的結(jié)果。

    進去吧。柏知望看著票務(wù)信息說，馬上開場了。

    幕布拉開，整個劇院陷入黑暗，后排有微弱的手機亮光，被紅外線照過提醒后立刻熄滅了。

    在來之前秦舟跟沈先生了解過話劇的背景，據(jù)說導(dǎo)演從省劇團辭職，為了排這戲險些資金鏈斷掉，最后還是排除萬難地巡演了。

    舞臺布置非常巧妙，幾處轉(zhuǎn)場堪稱精巧，劇情不急不緩，收尾點睛的交響樂更是蕩氣回腸。小小的話劇只有三幕戲，可結(jié)束時臺下人已是百感交集。

    秦舟很喜歡看各種題材的舞臺劇，畢業(yè)前他跟柏知望攢下來的劇場票已經(jīng)塞滿了兩個票夾。秦舟常開玩笑，說這個票夾就像是厚厚的情書。

    可惜，后來情書的載體不再是這些門票，變成了一張張機票或火車票，再后來，已經(jīng)沒人去收集這些東西了，情書不過也是沒用且會發(fā)黃的一沓紙。

    結(jié)束到謝幕之間有短暫的停頓，追光和大提琴都戛然而止。在這三秒不到的空白里，秦舟盯著黑暗，極輕地叫了一句柏知望。

    旁邊也用氣聲嗯了句，秦舟不明所以地說：我們真的很久沒一起進過劇場了。

    是啊，柏知望低語，本來不該這么久的。

    這時候大幕再次拉開，主創(chuàng)人員牽著手排成排，沖到臺前向大家鞠躬。背景音樂忽然變得歡快，在秦舟聽來有種割裂感。

    燈光再次亮起時，主創(chuàng)人員齊齊到臺前謝幕，編劇是個面容昳麗的男子，跟主演們手牽手深深鞠著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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