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陌還記得，那天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夜晚，鄭霞又住在了公司，林海原本在家，可是養(yǎng)在外面的女人找上門來，林海就攬著女人的腰，和對方高高興興地離開了。

    夜里，林子陌關(guān)了燈，一個人鉆進(jìn)被子里乖乖地睡覺，可是這時候，他聽見門鎖轉(zhuǎn)動的聲音。

    他以為是父親或者母親回來了，偷偷下了床去看，可是透過門縫，他看見一個陌生的男人蒙著臉，站在黑暗中。

    是入室盜竊。

    林子陌在那一瞬間，嚇得跌坐在地上，他想哭，可是他知道，發(fā)出聲音的話，他會死。

    歹徒的手上拿著明晃晃的刀。

    腳步聲越來越近，林子陌拼勁全力調(diào)動顫抖的雙腿，鉆進(jìn)了床底下。他拼命捂住嘴，將壓抑的哭聲全都吞回肚子里去。

    不知過了多久，可怕的腳步聲終于消失，他也因為受驚過度，暈了過去。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躺在醫(yī)院了。母親依然沒有出現(xiàn)，過了幾分鐘，林海走進(jìn)了病房。林子陌看見他，嚇得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林海經(jīng)常打他，對方有暴力傾向，只要氣不順，一定會拿他撒氣。

    林子陌咬著嘴唇，怯生生地叫了一聲爸爸，結(jié)果林海徑直沖上前來，揚手就是一記耳光。

    林海滿眼血絲地站在病床前，歇斯底里道：你是不是蠢!?家里有人進(jìn)來，你不知道報警，傻楞在那兒等著讓人偷?你知不知道我損失了多少錢?他越說越氣，還推搡了林子陌一把，把人從床上直接拽到了地上：我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了你這種廢物!你和你媽就是一路貨色，討人厭的東西，什么都配不上!

    林子陌被林海猛得摔到地上，頭磕到尖銳的桌子邊，劃開了一道長傷口，血一下子涌了出來。他只有五歲，以為一切真的都是自己的錯，坐在地上渾身發(fā)抖，疼痛和恐懼，夾雜著后悔與難過，讓他甚至忘了掉眼淚，只是瞪大眼睛，盯著從額頭上啪嗒啪嗒滴在地上的血。最后還是護(hù)士沖了進(jìn)來，把他抱起來去縫了針。

    從那時候起，他靠近額頭的頭發(fā)底下，一直藏著一道長長的傷疤。

    后來的事，林子陌已經(jīng)記不清了。他只記得，他從那天起，再也沒叫過林海爸爸，再之后，他的父母就離婚了，林海分走了家里的一半財產(chǎn)，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鄭霞很快改嫁，和樂峰生下了樂然，把更多的時間花在了家庭上。她似乎不太愿意見到林子陌，也不愿和他有過多的接觸。林子陌心里明白，鄭霞每次看到他，都會想起林海，都會想起那段失敗的婚姻。

    他是鄭霞生命中的污點，有那樣人/渣的父親，他本來就不應(yīng)該出生。

    他就好像是一個數(shù)值預(yù)設(shè)錯誤的存在，根本就不配被任何人接納，不配讓任何人為他付出真心實意的感情。

    林子陌后來也看過心理醫(yī)生，醫(yī)生很輕易就診斷出了結(jié)果，是因為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誘發(fā)的黑暗恐懼癥，一種特定條件下的精神性強迫癥。

    可是林子陌不想讓其他人覺得自己有病。他只想好好做一個合群的人，被身邊的人接納。雖然他知道自己不配，可他還是可恥地追逐著他人的喜愛。

    這樣的情況只有江舒知道，林子陌并不打算告訴洛熙。他不想讓洛熙覺得自己是一個奇怪的人。

    夜里一定要開燈是因為懼怕黑暗，林子陌時常在開著燈的房間里大睜著眼睛，觀察著每個角落，生怕從哪里冒出一張臉，或是其他旁的什么。他時常害怕到不敢閉眼。

    如果不得不睡覺，他會戴上眼罩。戴上眼罩是不想被人發(fā)現(xiàn)，只要蒙住了眼睛，他就覺得別人不會在黑暗中發(fā)現(xiàn)他了。很矛盾的行為，可是讓他覺得安全。

    林子陌嘆了一口氣，有點兒自嘲地笑了笑。他把房間里的大燈打開，抱著膝坐回床上，隨意找了一部美劇，戴上耳機，把聲音調(diào)得很大。夜里隨便一點兒聲音都讓他如同驚弓之鳥，他選擇讓自己聽不見。

    洛熙敲門的時候，林子陌靠在床頭睡著了。手機里的視頻早就沒有了聲音，林子陌有點兒疲憊地睜眼，愣愣地看見窗簾頂端縫隙透進(jìn)來的天光，知道是早上了，這才猛得松了一口氣，朝門口應(yīng)了一聲。

    洗漱之后，林子陌揉著眼睛走出房間，看見洛熙竟然圍著圍裙，在廚房煎蛋。他愣了愣，看見對方高大挺拔的背影，忽然覺得心里有點兒難受。

    好像從來沒有人給他做過早飯。

    林子陌垂著眼睛默默想著，等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走到洛熙的身后，摟住了對方的腰，把臉貼在了對方寬大厚實的背上。

    洛熙把煎蛋盛進(jìn)盤子里，轉(zhuǎn)過身摸摸林子陌的腦袋，把盤子遞到他手上，指了指餐桌：趕緊去吃，一會兒涼了。

    林子陌很聽話地坐到桌前，替兩人倒好橙汁，又把面包片抹上果醬。這種感覺就像是他真的有一個自己的家一樣，林子陌心里有點兒輕飄飄地想。他咬了一口煎蛋，是流心的。林子陌滿足地瞇了瞇眼睛。

    他最喜歡吃流心的煎蛋了。

    陳叔開車送他們?nèi)チ藢W(xué)校。

    公寓離學(xué)校大約十五分鐘的車程，林子陌本來想堅持到課上再睡，結(jié)果一上車，聞著洛熙身上好聞的氣息，他就困了。

    洛熙轉(zhuǎn)頭看向他：沒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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