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該來了吧，結(jié)果她去收小麥和馬鈴薯。還說種上白蘿卜，過段時間帶給我吃。我缺那點蘿卜嗎？我缺那點苞谷嗎？”松寒的頭開始疼起來。她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喝多了，反而覺得自己處在最清醒理智的時候。

    只要翻開手機(jī)，她和葛畫的對話越來越長……從早上六點多開始，到夜里十一二點結(jié)束，從砌墻到水電，從貼瓷片到打膩子。從春小麥到冬小麥，從白蘿卜到馬鈴薯。葛畫時而是女民工，時而是女農(nóng)民。用穩(wěn)定的情緒和不急不躁的語言和松寒談?wù)撝磉吀鞣N事，她的各種人生感言。在松寒祝福她生日快樂時，她還在視頻那頭淚光閃閃，“老師，您竟然記得我生日？”

    松寒當(dāng)然記得，還繼續(xù)陪著說話，不吝嗇分享她的各種心得感想。然后就是沉默，各種對話間隙的沉默，放下手機(jī)也沉默，打開手機(jī)之前還是沉默。無話可說的沉默和知無不言的沉默其實都一樣，都是用沉默的噪音擋住心里最想冒出的話。

    松寒最想說的是：高考完近三個月的暑假，怎么就不能抽個時間來一趟H市？陪你熟悉熟悉校園，順便打份不那么辛苦的工。你瞧瞧你那頭發(fā)絲兒上的藍(lán)色油漆，瞧瞧一黑一白那么明顯的兩截胳膊，瞧瞧那張瘦得單眼皮都快成雙眼皮的臉蛋。

    她打了個酒嗝，當(dāng)著牛潔的面說，“我就是特別希望她今天來。我不希望她那么辛苦。生活不該那樣子，她還那么小。”說著眼睛就濕了。

    “開學(xué)來不一樣嗎？”牛潔忍笑。高冷的松寒原來能感性成這樣子。

    “不一樣的?！彼珊琅f說得很快，忽然趴到牛潔的肩膀，“我煩死了啊?！彼龁鑶璧乜蘖藥茁暎拔也灰孀拥陌?。”

    努力拼湊著故事的拼圖，牛潔很快串起了主線：松寒喜歡上一個今年剛剛高考完的學(xué)生，這個學(xué)生暑假里不愿意提前來H市，而是在工地和農(nóng)田之間不斷輾轉(zhuǎn)。并且允諾開學(xué)時為松寒送上她自己種的馬鈴薯和白蘿卜。

    “松寒，她成年了嗎？”牛潔非常會抓要素。

    “今天剛剛成年嘛?！彼珊挚奁饋?，“就是今天過生日嘛。我想給她過生日嘛。”

    原來是特殊日子，怪不得松寒不開心。故事的拼圖增加一個重要細(xì)節(jié)。不過這樣說明，人家成年之前，松寒對她就有感覺了。

    “那么，松寒，你們是戀人嗎？”牛潔扣住第二個要點，她給松寒遞上面巾紙。

    松寒止住了哭，懵懂地擦了擦淚，“不是啊?！彼肓讼耄拔矣植皇亲儜B(tài)，對未成年下手太沒品了。我準(zhǔn)備睡覺了?！?/br>
    “那你為什么生氣嘛，都不是戀人關(guān)系?！迸嵰荒槾篌@小怪。既然不是戀人，就無法提要求或者愿望，人家小朋友愛來不來，松寒何必動火。

    喝得不知天南地北的松寒躺下，“我哪里知道啊，我想她嘛?！?/br>
    第44章

    醒來后若無其事的陸松寒早上給自己多煎了一個雞蛋，和牛潔說，“我昨天晚上消耗有點大的樣子?！彼樕鲀?，只是淡青的下眼瞼顯露出睡眠不足?！白蛲碜隽撕脦讉€夢，好累?！?/br>
    牛潔笑，“不是什么和未成年的夢吧？”

    松寒含著雞蛋忽然定眼，“我以后不喝了。”其實喝完酒她大腦意識還是在線的，就是忍不住吐槽。昨晚上大概哭了會兒人也舒坦了，但對著閨蜜說漏了嘴。她肩背挺直，脖子優(yōu)雅地偏轉(zhuǎn)向牛潔，“不是的哦?！彼@表情得了陸夢非真?zhèn)?，真說漏嘴，那就不認(rèn)不提不想，誰沒有個情緒稍微激動的時候呢？

    邊吃邊看著葛畫發(fā)來的圖片，一早葛畫就坐著電動三輪到地頭收馬鈴薯，紫薇在前頭開車，她坐后面拍了張兩姐妹的合照，后面是濕漉漉的灰云?？磥斫裉焖脫屧谙掠昵案赏贽r(nóng)活。高考語文考了九十九的葛畫還附上一句特別文藝的話給松寒：我記得去年的今天我在火車上，看到洋蔥色的天空，心里都是對H市的不舍。

    什么叫洋蔥色？不舍得也沒見到她什么動作。那就等一天，又一天，葛畫拿到了理工大的通知書，最遲三十號就到H市。

    葛畫戴著滿是泥土的手套在前面挖，紫薇則在后面撿。大半個小時就收了兩筐。葛畫看了看天，“得加快點，還有不到一畝地，咱們要在下雨之前收干凈?！?/br>
    紫薇越來越喜歡和二姐一起干活，想到她過段時間就要離家去讀書，心里的恐懼和不舍越來越重?！敖?，你走了，我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豁出去學(xué)唄。這兩個月我?guī)湍惆殉跻缓统醵膬?nèi)容都理了遍，初三的你下個月跟班就輕松不少?！备甬嬍掷锏匿z頭翻出泥土的清香，一粒粒碩大的馬鈴薯裹著泥初見天日，“你得耐心，就像這馬鈴薯，能在土里憋三四個月?！?/br>
    紫薇擔(dān)心的還是在家和父母以及爾康相處的問題。父母對她打罵幾乎停了，但面上越客氣，骨子里越生分忌憚，他們這是怕二姐呢。

    “爾康最近又鬧騰家里，我不想看到爸媽臉色，陰得可怕?！彼运筒坏煤投阋粔K出門，巴不得田里有收不完的莊稼蔬菜。

    一口氣挖了一列土豆，聽著紫薇的話葛畫搖搖頭，“他還沒成年，駕照都沒有，買車干嗎？”對于懶惰貪玩的爾康，她也不想拉一把，帶著打打工之類，但沒有一次爾康愿意。

    “爸媽發(fā)愁，他再弄大了，進(jìn)幾次派出所，以后娶不到媳婦?！弊限庇X得以后她肯定不會找爾康這樣的男朋友，自私、暴躁、粗魯又沒有任何才華。她半點都趕不上二姐?？粗吒呔砥鹧澞_的葛畫，“二姐，我真難想象以后你會找什么樣的男朋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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