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芒頓覺無聊，找開車的女孩搭話，“你真的是老師嗎？”

    穿著深灰色厚重雨衣的女孩似乎僵了下，小聲說，“不是?！甭曇舯挥晁蛏ⅲ坠饷⒂指呗晢柫寺?。女孩的聲音略微大了些，還有些發(fā)抖，“不是。”

    都是能把天聊死的人，雷光芒只好扭頭看前路。村路到頭后，這輛電動三輪開進(jìn)了一條泥濘的小路。這兒房子和房子之間的間隔相對較窄，有的人家修了三層，而有些房子僅僅是平房。大門上貼的對聯(lián)早就灰淡，講究的人家會配上相對氣派的朱漆門。這輛車在一扇朱漆門前停下，按了下喇叭后，只聽到里面一句極快的方言，“來了?！绷硪粋€女孩冒雨打開了大門，三輪車停在了寬敞院子中。

    車上幾人面面相覷：這怎么著也不像是中學(xué)。院子內(nèi)的房屋是白色的兩層一棟，折角處是一排三間的平房。院子里揮發(fā)著股陌生的淡淡的酸臭味道，可能是什么東西在雨水中發(fā)酵了。

    開車的女孩跳下車座站直，幾個人又是大吃一驚：好高的女孩。比一米八的雷光芒還要高一點(diǎn)。

    “鄒老師說學(xué)校還在放假，食堂沒開，你們先在我家吃飯?！迸⒌囊暰€似乎很害羞于和他們碰撞，飛快掠過幾個人的臉后，落在了陸松寒深邃的眼眶。她轉(zhuǎn)頭，朝平房里的人喊了聲，“媽，老師們來了?！?/br>
    奔出屋的是個在圍裙上搓手的中年農(nóng)婦，是女孩的母親吳芳，她個頭不矮，但比起這個女孩還是矮了半截。吳芳臉上綻放出羞澀的笑，“老師們來了？快，屋里坐，鄒老師和孩子他爸今天在二叔家喝喜酒，要過會兒才能回來。”她轉(zhuǎn)向女兒時聲音卻宏亮起來，“知畫，把菜快端上桌，燕子鍋里蒸的饃好了沒？紫薇，快把你弟弟找回家吃飯，一天天的，大下雨天還到處野?！?/br>
    看來這是還珠一家親了。白霜先笑，雷光芒也忍不住出了聲，朱鉻則裂開嘴問，“阿姨，那您兒子叫什么？”

    “叫爾康。”吳芳的聲音里多了分自豪。只是電動車旁的女孩小聲嘀咕，“我不叫知畫，叫葛畫?！逼渌硕紱]聽見，只有松寒扭頭對她笑，“好的，知道了?！?/br>
    男生和女生被分別帶進(jìn)房間后，他們迅速找出干凈衣物鞋子換上。等坐到飯桌上時，每個人碗里都已經(jīng)被盛了碗湯水。飯菜看得出雖然質(zhì)樸但是豐盛，一大盆燒排骨加一大盆燒雞，素菜和主食也不少，足夠七八個人吃的。

    吳芳說“各位老師，別客氣快吃飯?！钡劬σ恢倍⒅T口。

    幾人不好動筷子，便暗暗打量這個家的正廳?？吹贸鲞@戶人家剛翻新過，剛剛他們換衣服的房間都在二樓，家具雖然很舊，可墻面和地面都很干凈整潔。正廳正對著那扇紅漆門，大圓桌能容納十幾個人坐滿。安靜得略顯尷尬時，白霜問吳芳，“阿姨，您家里幾個孩子?。俊?/br>
    “三個丫頭一個小子?！眳欠硷@然沒剛開始時拘束，“大丫頭十六，這會兒在市里打工還沒回來。二丫頭十五，三丫頭十四，小子十三歲?！?/br>
    “哇?！卑姿@異于這生育的連貫性，“老大叫紫薇？”

    “老大是燕子，老二叫知畫——”吳芳的話被那個高個子女孩輕聲打斷，“我叫葛畫。”

    “小名叫知畫不行?。磕氵@丫頭一天不和我對著來就不舒服是不是？”吳芳白了一眼二女兒，再得意地?cái)?shù)起名字，“老三叫紫薇，小子你們也知道，就是那個爾康?！彼又亓恕澳莻€”的用語，邊等待著老三紫薇把兒子帶回家。閑談中幾個人知道了這個mama以前是還珠迷，還在北京和丈夫打過幾年工，等生到老四后才將家里幾個孩子一口氣全上了戶口，填大名時就借鑒了電視劇的角色名。剛剛瞄了下兩個姐妹身高都沒低于一米七。

    朱鉻小聲和白霜說，“要是再有兒子，就是爾泰或者永琪。”

    正說著時，一個不情愿的男孩子聲音傳來，“我又不餓?！焙芸?，調(diào)皮的身影竄入眼簾，后面是追著打傘的三姐紫薇。

    曬得黑溜溜的男孩不洗手就直接坐到了桌旁，只是好奇地掃了幾個陌生人一眼后，抬手就抓眼前的雞腿。手被他mama打了下，吳芳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幾個老師說，“這孩子就是莽得很，還不叫老師好？”

    男孩不理母親，自顧吃了起來。吳芳只好招呼，“幾位老師別客氣啊，快吃吧別涼了?！?/br>
    誰都知道她等著這個皮孩子才開飯的。幾個大學(xué)生端起碗拘謹(jǐn)?shù)爻灾?，吳芳“騰”地站起，忙不迭給幾個人不斷夾菜。

    輪到松寒時她不好拒絕，接了塊排骨后對著碗里的南瓜吃得津津有味。要不都說鄉(xiāng)下大鍋飯好吃呢？她吃了幾口后覺得滋味越來越濃，而雷光芒也不失時機(jī)地夸贊起女主人的手藝。

    松寒這才打量起桌上兩個女孩，她們出奇地長相氣質(zhì)相似，但老三都是丹鳳眼，老二是雙細(xì)長眼。頭發(fā)也和軍人般守紀(jì)律地剪成短發(fā)。但吃東西的模樣就能看出性格，老二靦腆地低頭吃著饅頭，而老三往盤子里剛夾了塊排骨，母親的眼神就追過去了。松寒忽然如鯁在喉，覺得這香噴噴的農(nóng)家飯桌都吃出了三六九等的朱門大院味道。加上她正對著那個啃得滿手油光的爾康，更擔(dān)心他噎住。

    吳芳因?yàn)橥獬龃蚬ひ娺^些世面，邊吃邊說時還不忘打聽幾個大學(xué)生支教老師的家鄉(xiāng)和專業(yè)。聽到其他幾人的回答她都似乎無動于衷，但一聽雷光芒是應(yīng)用數(shù)學(xué)專業(yè)的，雖然不懂怎么個應(yīng)用法，但是“數(shù)學(xué)”兩個字點(diǎn)亮了她的眼睛，她按住埋頭吃的兒子的肩膀，指著雷光芒，“你以后要向這個老師好好學(xué)數(shù)學(xué)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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