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觀魚默然，他猜得半點(diǎn)沒錯。

    這樣的陰差陽錯，仇人不成仇人，也沒法心無芥蒂地做一對愛侶，沈觀魚冒出的第一個念頭一定是分開。

    這件事的罪魁禍?zhǔn)资悄翘K州知府，若不是他設(shè)計沈鈞，她爹也不會內(nèi)疚自殺。

    趙究繼續(xù)說著，“在你心里，誰都在我前頭，吉祥、你的侍女、還有夏昀，我什么都不是，誰也比不過，但凡有點(diǎn)什么事，你頭一個念頭想的肯定是先拋了我……”

    “你不是誰也比不過，”沈觀魚忽然打斷他，“我走只是因為我不是栽在你花園里的一棵樹，照你的喜好剪掉所有枝條，成了眼里只看得見你的樣子，我討厭這樣?！?/br>
    “我知道，玉頂兒，這件事是我錯了，”趙究低頭親了親她的手腕，

    “這一次我沒有動夏昀，因為知道那是你弟弟，玉頂兒，我已經(jīng)改了，背叛的暗衛(wèi)照規(guī)矩是要打死的，何況逃宮，但為了不讓你傷心，我也會保下他，

    京城不是不會是你的牢籠，也不再是漩渦，你不要這么干脆地將我徹底推開好不好？”

    “先別說這些事了，我不想聽。”沈觀魚抽出被趙究握著的手，轉(zhuǎn)頭繼續(xù)看外頭的煙火人間，但她知道趙究靠了過來，那清曠的玉蕤香無處不在。

    吉祥玩得可高興了，雖然阿娘不讓她多吃糖，但舅舅帶她吃了小餛飩、涼蝦還有姜辣蘿卜……

    這世上除了甜還有很多別的好滋味呢。

    正吃得高興，小攤前就停了馬車，阿娘和爹爹的臉出現(xiàn)在車窗內(nèi)，兩個人好像都不大高興，阿娘的眼睛還紅紅的。

    “吉祥，咱們帶回家吃吧?！毕年烙X察到兩人不對勁，抱著吉祥上了馬車。

    馬車又掉頭出了城往回走。

    “阿娘被爹爹欺負(fù)了？”吉祥小手捧著沈觀魚的臉。

    沈觀魚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尾，嗓音也糯糯的：“爹爹沒有欺負(fù)阿娘，是阿娘看外頭的時候被風(fēng)沙吹迷了眼睛?！?/br>
    “爹爹都不幫你吹的嗎？”

    這孩子的想法怎么如此奇崛難測，趙究卻心道不愧是他的親生女兒。

    “阿娘已經(jīng)好了，不用吹?！鄙蛴^魚拉下女兒往外拐的胳膊肘。

    夏昀看著一家人的氛圍，雖然不知道沈觀魚和趙究一路說了什么，但能看出，兩人的心結(jié)正在慢慢解開。

    回到村里，沈觀魚就見到自家宅子前站了人，見到馬車回來，還高高地?fù)P起了手。

    “扶秋！析春！”沈觀魚認(rèn)出了人，驚喜得根本不等馬夫搬下杌凳，就自作主張地跑過去抱住了兩人。

    “我好想你們?。　?/br>
    她把最想說的那句先說了出來，又看見兩個人都挽了婦人髻，析春肚子也大了，一時心中百感交集。

    “我們也想小姐，小姐這幾年過得好嗎？”扶秋見沈觀魚一身衣裙比自己的還樸素，心都揪到了一起。

    “好，我很好，你們好不好，怎么會來這里呢？”

    三個人相逢心喜，接連互相問著話，說著這幾年各自的遭遇，門口熱鬧成一團(tuán)。

    沈觀魚連女兒都不管了，趙究自己抱著了吉祥朝她們走過去，夏昀默默跟在最后面。

    吉祥問：“阿娘在跟誰說話?。俊?/br>
    趙究說道：“是阿娘的姐妹來了?！?/br>
    扶秋和析春見到走過來的趙究，一齊朝他行了一禮，才說道：“是陛下讓人送我們過來的?！?/br>
    沈觀魚回頭看了趙究一眼，又扭回身拉著兩個人進(jìn)去，“走吧，今天夏昀買了許多菜呢，你們能陪我多住幾晚嗎？”

    “阿娘是不是生你氣了呀?！奔樾∈治孀∽?，和爹爹說悄悄話。

    趙究也壓低了聲音：“那吉祥待會幫爹爹說幾句好話，好不好？”

    屋子里一下填滿了人，熱鬧了起來。

    三人坐在院中閑話，沈觀魚現(xiàn)在最關(guān)心的是她們嫁的人怎么樣。

    “要不是陛下?lián)窝?，以咱們的身份，是斷嫁不了這么好的人家的?！蔽龃好亲诱f道。

    “是啊，家世清白，人也好，咱們這樣的人能動用錦衣衛(wèi)去查人底細(xì)，實(shí)在是惶恐，陛下還直言為我們撐腰，讓婆婆都不敢給我立規(guī)矩，若是我自己婚配，既嫁不上舉人，也看不清人品。”

    沈觀魚跑了之后趙究還能為她的兩個侍女費(fèi)心到這個地步，她們能過自己的日子這很好，現(xiàn)在是比沈觀魚能給她們安排的歸宿更好。

    既然回到了蘇州，照家里人的意思當(dāng)然還是要嫁人的，趙究知道了這事，就派人親自陪著她們相看，務(wù)求讓她們自己滿意。

    所以兩個人嫁的都是心之所愿。

    有皇帝撐腰已經(jīng)很是順?biāo)欤渌际亲约旱氖?，誰也不能負(fù)責(zé)誰一輩子。

    沈觀魚的眼神下意識地去尋趙究，卻找不到他，以為他是回隔壁去了。

    “這就是小小姐嗎？長得真漂亮??！”析春自己正大著肚子，懷了第二個，頭一個是小子，現(xiàn)在就盼著生一個這么可愛的姑娘。

    “你們是誰呀？”

    吉祥不怕人，提著小裙子站在她們面前轉(zhuǎn)了一個圈。

    沈觀魚才想起沒介紹，拉過她來說：“這是我女兒吉祥，吉祥，這是扶秋姨姨，這是析春姨姨?！?/br>
    吉祥乖乖地喊了她們。

    析春喜歡得不行，拍手跟沈觀魚說道：“小姐，小小姐會轉(zhuǎn)圈呢，真可愛！”

    扶秋也夸：“小小姐這么可愛，將來怕是比小姐還要驚艷整個京城呢?！?/br>
    見這兩個姨姨這么捧她的場，吉祥的眼睛都亮了，又把給阿娘看過的亂扭舞跳了一把，不出所料又得了大片的歡呼。

    她頗為自得，說道：“吉祥自己會的哦！”

    沈觀魚無奈，“你們先坐著，我去張羅中午飯?！彼M(jìn)屋找夏昀去了。

    析春和扶秋想幫手，沈觀魚死活不讓，她們便坐在院子里放著的矮凳上曬著太陽，逗著吉祥說話。

    一進(jìn)堂屋就見到趙究在擇著菜，沈觀魚拉起他來，說道：“你先回去吧，你在這里她們也沒法好好吃飯?！?/br>
    沈觀魚一心要招待好扶秋和析春。

    這是趕他走？趙究面色委屈：“說什么我不是最后的，被你嫌棄成這樣，女兒說得沒錯，你果然愛騙人?！?/br>
    “不是嫌棄你……”

    沈觀魚想到他為扶秋析春做的那些，和他輕言細(xì)語道：“晚些……我再做一份給你送過去好不好？”

    兩個人獨(dú)處，這當(dāng)然再好不過了。

    得了這個承諾，趙究笑容跟酒似的醉人：“那我還是陪著你忙完就走。”

    說罷就去坐下接著擇菜，還在灶邊掌了一會兒勺。

    除了在月馥宮給她煮過一次面，趙究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靠近灶臺了，鍋氣中那種臉俊美無儔，比炒出來的菜要秀色可餐許多。

    沈觀魚坐在矮凳上燒火，趙究就站在她旁邊，衣袂不時輕掃她的，兩個人像一對尋常的恩愛小夫妻。

    幫到這兒趙究就離開了，扶秋和析春聽聞陛下也幫忙了，每一口吃下去都有些惶恐。

    席間說笑皆不必拘禮，等吃完的時候也實(shí)在是很晚了，沈觀魚和扶秋她們又說了很久的話。

    吉祥午睡的時候，沈觀魚讓扶秋和析春陪著她一道睡，自己這才提著食盒去個隔壁的晉府。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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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遲歸

    這晉家莊子已經(jīng)沒有了晉小姐, 小廝一路引沈觀魚到了趙究舊日住的閣樓。

    趙究正在閣上處置事務(wù)，叢云立在一旁聽用，見到提籃進(jìn)來的沈觀魚, 他擱筆笑道：“你來了?！?/br>
    “嗯，你想在哪兒吃？”沈觀魚垂頭見叢云退出去了, 望向還在書案旁的人。

    午后的天有些陰暗，從趙究身后開闊的窗戶可以看見翻涌的烏云，不時有樹葉被吹進(jìn)來, 簾子翻飛。

    他轉(zhuǎn)身關(guān)上窗戶, 屋子變得更暗了些。

    “咱們到那邊去吧?！壁w究接過食盒，牽著她去內(nèi)室的紫檀嵌山羅漢床。

    昏暗安靜的內(nèi)臥仿若一個向她敞開的柔軟心房，沈觀魚放下食盒就說要離開，趙究卻拉住她，“玉頂兒, 我怕是快要回去了?！?/br>
    沈觀魚愣了一下，明白過來，他回京城也是早晚的事, 忽略掉心里那一點(diǎn)不舍，她說道：“那陛下一路平安。”

    聽到這句話趙究一點(diǎn)也不意外, 他拉著沈觀魚在身側(cè), “你陪我一會兒吧。”

    和他貼著手臂坐在同一側(cè), 沈觀魚心知不妥, 但反正他都要走了。

    三年前那股舍不得的情緒又浮現(xiàn)，挨近他一點(diǎn), 也是自己現(xiàn)在想要的。

    “待我監(jiān)斬了江南一地的貪腐就走, 你可想回蘇州看看？”趙究見她順從地坐下了, 眼中有光華璀璨。

    那里是她自小長大的地方, 有明蒼書院、沈家舊宅和沈鈞的祠堂，和析春扶秋也能照應(yīng)到，沈觀魚自然是要回去的。

    “我自己回去看也是一樣的。”

    言下之意，她等趙究走了再搬回蘇州去。

    一句話拒了他兩件事，趙究氣息一窒，忍不住鎖住她，“咬牙切齒”道：“你就不能哄我一回？”

    沈觀魚掙不開他的手，說道：“陛下又不是吉祥，要怎么哄？”

    “你親親我好不好？”趙究沿著她的下頜慢慢地親，到了嘴角、到唇瓣，又吮一下，像極了后宮里勾搭爭寵的小伎倆。

    他身上氣息干凈，擁抱讓氣氛逐步升溫，清冷的人變得撩人起來。

    “不好，我沒答應(yīng)你……”沈觀魚被抱著只能避開臉，但臉扭到了一旁，雪白的頸子就晃起眼來。

    他呼出溫?zé)岬臍?，輕掃在她的脖子上，微涼微濕的柔軟就印在，輕微地像落過一只蝴蝶。

    “我會輕些，再慢些好不好？”他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白了。

    趙究握著她的手，托在玉白掌心輕晃，征求她意思的聲音軟柔溫潤，沈觀魚卻覺得那懇求幾乎要鉆到她的腦子里，讓人戰(zhàn)栗。

    暗室里，兩個人竊竊私語，平添了多少旖旎。

    沈觀魚不說話了，看他的眼眸若星河又堪比最華美的緞子，看他瓊玉似的鼻子下一線精致的丹色薄唇，清冷又精致的好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