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殿春 第72節(jié)
嘆過也就罷了,她又繼續(xù)說道:“確是因為長公主和白徽之事,這二人實在是……半點不給妙璃臉面?!?/br> 趙究問她:“朕已罰了長公主三月禁閉,太后是想撤了文白兩家的親事?” “圣旨已賜下,自然不可隨意收回,哀家只是不忍委屈了妙璃,她素是個聽話的,這么好的姑娘,偏夫家不珍惜……” 白徽如何她不管,只要還身居指揮使之位,白家家底還在,他就是文妙璃除了皇帝之外最理想的人選,今日說這個也是讓皇帝給文家做主,文家不能被踩了臉面還忍氣吞聲。 “朕會督促長公主將府中面首全都驅(qū)散,至于白徽,責打三十軍杖,值守城門三個月?!?/br> 如此太后才算是滿意了。 沈觀魚沒想到文妙璃還是和白徽定了親,那日太后分明不再屬意白徽,聽方才的話,那白徽定了親還是荒唐得很,沒嫁過去就出了這些事,文家姑娘也是個可憐人。 趙究又說道:“太后在慈寧宮清靜了這些日子,連居翮山都不曾去過,中秋夜宴的事兒朕想交由您主持,也該好好熱鬧一番?!?/br> 聽到讓她主持中秋夜宴,文太后推辭道:“哀家精力已大不如前,中秋宴陪小輩兒們熱鬧倒好,要說主持,只怕是力不從心了?!?/br> “太后松喬之壽,說力不從心還尚早,況且朕會將一干瑣事交由禮部和光祿寺協(xié)辦,太后只需當夜主宴即可?!?/br> 看來是真心要交由她辦,只是不知皇帝不主持中秋宴是要去哪,文太后知他不想透露,也就不問。 “哀家也老了,想讓妙璃幫忙籌備些新鮮的、年輕人的玩意兒,少不得這陣子要讓她多在宮中行走。” 太后這是要給文妙璃做臉面,趙究只說:“太后定奪即可?!?/br> 沈觀魚這時湊近了趙究,小聲地說了什么。 趙究見她確實微蹙著眉,略有疲憊,是早上那場累著了,點頭輕聲道:“去吧?!?/br> 沈觀魚起身和太后行禮告退了。 等人離開了,文太后才開口道:“皇帝莫不是為了這世子妃才遲遲不肯大選?既然人已經(jīng)得到了,又不會跑,也該多選其他女子入宮,開枝散葉,以安臣心才好?!?/br> 趙究蓋了茶盞,說道:“這些事朕自有定奪?!?/br> “皇帝在前朝國事煩累哀家?guī)筒簧希@才在后宮事上多說兩句罷了,總會能得皇上喜歡也是難得呢?!?/br> 文太后略提兩句和稀泥,她的女兒蓮熙公主的親事未定,將來有求于陛下,那種犯顏直諫,觸皇帝霉頭的話自然不能是她來說的。 不過要說的人很快就來,徐太妃和太后一向不對付,文太后的侄女被皇帝賜了婚,她的養(yǎng)女卻被準帶進宮住,她穩(wěn)穩(wěn)地扳回一城。 這才回宮第二天,皇帝定是要給留守京城的文太后請安的,徐太妃這就帶著梁紅玉過來了,一來偶遇一番,二來也是讓文太后的不痛快。 恰巧沈觀魚不舒服要先行回朱閣去,才走出慈寧宮的宮門,兩撥人就撞上了。 沈觀魚向徐太妃行禮,徐太妃乍見這位前齊王世子妃有些驚訝,此女貌美名她也略有耳聞,但既已成親便沒有去多加關(guān)心,如今卻出現(xiàn)在此處,怎能不讓人心里犯嘀咕呢。 太后見這個被齊王府丟棄的女兒做什么,縱使再是美貌,也是一介孤女,莫非也想學她的樣子認個干女兒? 指望一個下堂妻能得皇帝青眼,這不惹人發(fā)笑嗎? 這么想著,她朝沈觀魚略點了頭,便進去了。 沈觀魚抬眼就看到了徐太妃身后的人,那是個英氣美麗的姑娘,穿著紅衣,并不白皙的面容上嵌一雙明亮的眼睛。 不知為什么,沈觀魚一下子就肯定了這是夏昀口中的那位梁家姑娘,想到趙究還在里面坐著,她站住了腳步。 梁紅玉也看到了這位讓人眼前一亮美人,就是在京城這個百花園也獨具其芳,但她在心里驚艷一下也就罷了。 等人走后,康業(yè)見沈娘子這是不開心了,趕緊開解道:“陛下只是讓梁家姑娘進宮陪太妃罷了,更是說了讓她有事一律找徐太妃,不可擾了陛下,沈娘子實不必在意梁家姑娘。” 他算趙究的心腹,自然知道陛下對梁家娘子半點興趣也無,當初松口不過是和沈觀魚置氣而已。 沈觀魚點頭,看了一會兒慈寧宮大門快要枯敗的蓮花缸,只怕過幾日就要挪走了,她到底是轉(zhuǎn)頭離開了。 徐太妃帶著梁紅玉進了慈寧宮,見皇帝竟然也在,有些驚喜,但想到方才出去的沈觀魚,又暗自思忖,皇帝已經(jīng)見過了,喜歡還是不喜歡? 趙究想的卻是沈觀魚剛巧出去,知不知道她醋過的梁家小姐進宮了,知道后會不會生氣,回去定要同她好生解釋。 “臣女給太后娘娘、給陛下請安?!绷杭t玉行了一個爽利的禮。 徐太妃笑道:“哀家同陛下想到一塊兒去了,回京后頭一件事就是想著來看看太后娘娘。” 文太后讓她們起身,心思微妙了起來。 徐太妃在居翮山把干女兒帶到皇帝面前的事她自然知道,今天來她宮中為的是什么不言自明,便笑道: “哀家這慈寧宮難得這么熱鬧,怎不在午膳前來,咱們還能一道用呢,這就是梁家姑娘吧,通身的氣度渾不似京中姑娘,模樣也好,過來讓哀家再細瞧瞧。” 任梁紅玉被太后拉著看,徐太妃問道:“方才進來見著前齊王世子妃,她尚在思夫之痛太后便將人召進宮來,對著晚輩也實是太仁厚了。” 她果然提起了沈觀魚,文太后不說話,反而是看向皇帝。 “她不是太后召進宮的,而是一直在宮中陪伴朕?!?/br> 趙究一句話石破天驚,徐太妃正待坐下的身子僵住下來,成了尊佝僂的木雕,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不免瞠目結(jié)舌,梁紅玉也十分詫異地看向皇帝,心中不是滋味。 可徐太妃轉(zhuǎn)念一想不對,趙究只是說陪伴,這二人若真有關(guān)系該防著人知道才對,便帶著一絲僥幸問道:“陛下說的陪伴是……” 文太后倒替趙究答了:“沈氏已得幸于陛下?!痹捴芯箮Я藥追中覟?zāi)樂禍。 “是太后娘娘為陛下引薦的?”徐太妃緩緩坐下,消化這個消息。 這女人的動作快到讓她措手不及,膽子也大,就這么篤定皇帝喜歡下堂妻。 趙究蹙起修眉,話已含了鋒芒:“太妃喜歡認干女兒,太后倒沒這么大的興致,今日不過是帶沈氏來見一見長輩?!?/br> 好家伙,這jian情都已經(jīng)發(fā)展到見長輩了,可見自己是有多眼盲耳聾。 徐太妃意識到自己失禮,忙告罪,但還是忍不住道:“陛下在政事上宵旰憂勞自是百官拜服,但若在男女之事上失了倫常,致使宮闈之事成了艷聞,這不是……有損賢名嗎?” 一席話趙究眉間覆了寒霜:“朕既為了大靖宵衣旰食,內(nèi)幃之事倒不能憑自己的喜歡來,那太妃說說,誰來跟朕安排為佳?” 她忙道:“哀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皇上想要什么女人沒有,這樣的女子私底下寵幸便是,不值得皇上給什么位份,后邊朝臣的議論反倒是麻煩?!?/br> “太妃說得有理,朕想要什么女人沒有,朕既不是廢物也不是蠢物,何須別人費盡心機地塞女人過來?!?/br> 他說那個“費盡心機”的還有誰,徐太妃眼神飄忽,想要找到適合的措辭,然而趙究已經(jīng)明著對她來了,最后也只能說道:“陛下息怒,是哀家自行其是了。” 這梁紅玉還沒被趙究收用,她就在這時候觸了龍須,心中后悔不迭,都怪自己勸得太過冒進。 梁紅玉見干娘認錯,自己直接跪下,說道:“陛下不要怪太妃娘娘,是臣女不懂規(guī)矩,對陛下心存愛慕,才求著干娘帶臣女進宮了,陛下責罰臣女吧?!?/br> 能當面表白情意,還是對著皇帝,整個京城確實找不出第二個膽大的,他實在驚訝徐太妃為何覺得他會喜歡,趙究面上未掀半分波瀾,淡淡說道:“既是如此,梁家小姐便不好留在宮中了,今日就出宮去吧。” 徐太妃怎能想到趙究冷情至此,對美人的示愛無動于衷,但“陛下為何不肯全她心意,總歸這三宮六院這么多的地方,給她一個位置對西北將領(lǐng)也是安撫?!?/br> 趙究聲線銳利而冰冷:“太妃的意思是朕不要這女人,西北將領(lǐng)就要反了?” 徐太妃哪敢接這么大的帽子,擺手道:“不是!絕不是!” 趙究懶得聽她分辨,跟在一旁看熱鬧的太后說道:“朕折子還未看完,先走了?!?/br> 梁紅玉仰頭看趙究起身離去,猶不肯死心,問道:“若是臣女不是太妃的干女兒,陛下會留下臣女嗎?” 然而走到殿門的趙究已經(jīng)懶得理會她說什么,干脆無情地離去了。 在這慈寧宮里,文太后這個主人反成了看熱鬧的。 見皇帝走了,文太后才喝著茶慢慢悠悠道: “陛下難得喜歡之人,這本也沒有什么,前朝史書也有載二嫁婦當貴妃皇后的,徐太妃你只是為了陛下清名一時急切罷了,不過你這帶進來的姑娘接連被陛下趕出宮去,都不怎么規(guī)矩,往后還是不要帶到陛下眼前徒惹心煩了?!?/br> 文太后看得明白,也歇了給陛下塞人的心思,不如多拉攏些朝中新貴,到時陛下獨寵一人就避著,若是大選六宮再拉攏幾個就是。 總之不會像徐太妃這樣明火執(zhí)仗地送人,也太沒臉了。 徐太妃今日雞飛蛋打,面紅耳赤得沒法和文太后閑敘了,匆匆說了幾句就掩面離去,至于梁紅玉,當然也被借口生病送出了宮去。 說回去批折子的趙究拐到了朱閣去,無聲踱上樓去,就見沈觀魚臨著窗看外頭,身形有幾分蕭索之感。 他不喜見這樣的沈觀魚,上前用斗篷包住了她,順勢抱住了人,問道:“方才見到梁家姑娘了嗎?” 沈觀魚偏頭,就見到他在秋日暖陽里脫塵無儔的側(cè)顏,挨得太近了,點頭的時候鼻子會輕蹭到他的臉。 他埋首在沈觀魚的頸窩,悶聲道:“朕把人趕出宮去了,不必吃醋?!?/br> 后邊的康業(yè)早得了趙究的吩咐,如往常一般將折子全搬了過來。 沈觀魚見到那小山似的折子,幽嘆道:“陛下這么忙還過來?” 趙究說道:“朕怕你太孤單,不若搬到存壽殿后邊的清馥殿可好?省得咱們來回折騰?!?/br> 作者有話說: [1]《蝶戀花·麗質(zhì)仙娥生月殿》趙令畤 第52章 原來 趙飛月對坐著一池枯荷, 狠狠將石子投進湖中,驚得池中閑游的水鴨拍著翅膀逃四散離。 院墻另一頭不時傳來笑聲,小丫鬟回來說, 是齊王和那個妾室在陪著他們的寶貝兒子逗新買的貍奴。 “這王府這么大,哪個院子不能去!偏現(xiàn)到我眼前來!”趙飛月將倚靠的小幾翻了下去, 小丫鬟被茶水濺濕了裙子,什么話都不敢說。 連唯一僅剩的父王都成別人的了,趙飛月靠著枕頭嗚嗚地哭了起來。 因為母妃和哥哥慘死, 讓別的女人登堂入室做了主人, 聽說父王還有意抬她做正妃,讓那野種做世子,真是豈有此理! 大房淪落,趙飛月自己也從眾星捧月的小姐淪落到如今乏人問津,夜里也不知哭濕了幾張帕子。 在家中看自己的親爹和那對討厭的母子一家人, 偏她一句話不能有,趙飛月索性霍得站了起來,說道:“走!” 喚起了丫鬟, 趙飛月出了院門,看也不看那和樂的一家子一眼, 她要回母妃娘家去。 這齊王府既然待不下去, 不如趁早嫁了人離開這里, 眼不見心不煩。 她的外祖父曾是閣臣, 外祖母更是國公之女,天生就比那個妍娘生的種高貴, 與其自怨自艾, 不如討好了外祖父母, 讓他們幫忙盯著父王給自己擇夫君, 才是正道。 坐到馬車里,趙飛月有心多在外祖母面前賣乖討巧,想到如今是秋季,外祖母愛吃桂花蜜藕,便繞道去了京城做這道菜最好的酒樓。 等廚子做菜的工夫,她在酒樓雅間里發(fā)呆,這時有人敲了敲門。 趙飛月以為廚子是把桂花蜜藕做好了,讓小丫鬟去開門。 門打開,小丫鬟驚呼了一聲,門外的人推開她走了進來:“飛月!” 趙飛月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轉(zhuǎn)過頭來,又驚又喜:“二哥!” 來人正是趙衣寒,但和當初富貴浪蕩的模樣已相去甚遠,滿面蕭索風塵,背都挺不直了,一瘸一拐地走近她。 趙飛月皺眉看他如今模樣,哪里能見到當初滿樓紅袖招的風流瀟灑,忙請他入座,少不得要問他這陣子是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