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殿春 第35節(jié)
齊王妃見文太后對沈觀魚目露欣賞,忙又提起另一個:“兵部尚書之子洪堰倒是不錯,不單生得高大英武,還學(xué)富五車,不靠祖蔭就考了進士,前途無量啊?!?/br> 自吳謨伏誅之后,這位自趙究是皇子時就暗中擁護的兵部尚書洪從英就升到了首輔之位,連兩州的指揮使都要避洪家鋒芒。 洪堰當(dāng)真是個上上的人選,也是文太后心中屬意的,但又不好自己提,現(xiàn)在有人說了,她正好順桿說下去。 渭南王妃卻有話說:“妾身聽聞洪家堰郎似乎在和太常寺少卿許家的女兒在相看……” “如此……真是可惜了?!?/br> 文太后嘴上說著可惜,心里卻不以為然,只是想看罷了,既然皇帝答應(yīng)賜婚,一道圣旨賜下,文妙璃論才貌和家世都比許家好上許多,洪家又怎么會不愿意呢。 話正說著,沒想到趙究和渭南郡王趙祺就過來了,殿內(nèi)眾人急忙起身行禮。 “平身吧?!壁w究的聲音清貴又威嚴,在她頭頂響起。 他自沈觀魚身側(cè)經(jīng)過,衣袂不可避免地拂到她的裙擺,沈觀魚低眉看著,袖中的手暗暗握緊。 趙祺上前給文太后行禮:“兒臣正巧進宮,和皇兄說過話,特來給太后請安?!?/br> 文太后笑道:“你是來給哀家請安,還是琢磨著跟媳婦兒一塊兒回家?。俊?/br> 趙究坐在上首另一側(cè),說道:“太后這兒熱鬧,看罷了折子過來走一走,別嫌朕煩才是?!?/br> “怎么會,不過皇帝既喜歡熱鬧,早早開了選秀,充實后宮就是,倒是花團錦簇的,就該嫌哀家老婆子這無趣咯!”文太后半開玩笑道。 趙究笑笑未答,趙祺性子舒朗,俏皮話說個不停,一屋子皇室親眷就這么說說笑笑起來。 趙究借著喝茶的間隙,打量著最末尾那個明顯意興闌珊的人,沈觀魚即便抬頭假笑幾聲,也始終避著他的目光。 “說著也到了該用午膳的時候,太后想必不會吝嗇朕留下嘗嘗慈寧宮大廚的手藝?” 或許是趙祺在的關(guān)系,趙究未像往日一樣請完安便走,而是提出留下用飯。 齊王妃卻急了,趙究忽然來了,沈觀魚如今心里是怎么想的,若是她跟皇帝提怎么辦,齊王妃越想越心焦,早早就想走了。 但皇帝發(fā)話了,又沒人來說齊王府有什么急事,自己突然請辭實在沒有眼力見。 文太后也點頭:“難得一家人聚在一塊兒,自然是要好好吃頓飯?!?/br> 既說定了,慈寧宮今日的菜色就豐盛了許多,大廚使出了渾身的本事,流水般的宮婢端著瓷盞擺滿了一桌盛饌。 大家都圍坐在了圓桌上,一家人般親親熱熱地挨近,趙究坐在主位,說道:“今日只當(dāng)是家宴,大家都不必拘束?!?/br> 趙祺和自己的王妃打趣道:“要不是托皇兄的福,太后娘娘都不肯給咱們飽這口福?!?/br> 文太后作勢打他:“你這狹促鬼,快吃了好堵住嘴吧,今日只催你吃到不敢再來?!?/br> 身為晚輩的沈觀魚和文妙璃一句話未說,沈觀魚和趙究正好面對面,守禮地一眼未抬。 她并非無動于衷,相反,她深知趙究如今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此刻若是不抓住,飯后離開,她就會被徹底關(guān)在齊王府里,萬劫不復(fù),況且扶秋還在齊王妃手中,她只能求他。 可和趙究攪和在一起,情況會比現(xiàn)在更好一些嗎? 好不好,至少是自己挑的,扶秋也不該因為自己受苦。 她思及此,才終于肯悄悄看他一眼。 然而趙究不知是一直盯著她,瞬間就抓住了她的眼神,幽暗的眼睛意味不明,深邃得嚇人,這人本就生得皎若弦月、氣質(zhì)出塵,配上那樣一雙眼睛,誰被盯著都做不到淡定從容。 沈觀魚垂眸慌忙避開,他怎么能捉到自己的眼神,若是一直看著別人不會懷疑嗎? 席間熱鬧的氣氛與他們無關(guān),一個似小鹿在陷阱旁逡巡,一個似狩獵般耐心等待。 “這怎么還上酒了呢?”渭南王妃見宮女在給太后斟酒,有些不解。 小宮女解釋道:“這是養(yǎng)身的松苓酒,太醫(yī)囑咐太后娘娘每日喝一點,對身子很有好處呢。” 趙祺搓著手也不客氣:“太后娘娘,兒臣也是酣中客,這酒香著實是把兒臣的饞蟲勾起來了。” 文太后納罕:“你才幾歲,我也未聽渭南王妃抱怨啊?” 幾句取笑話讓王妃羞紅了臉,捶了趙祺一拳,他尷尬撓頭:“兒臣只是覺得有宴無酒,不夠盡興?!?/br> 文太后擺手:“罷,罷,今日就讓你這渾小子盡興,去將玄醴酒取來,你們喝完了能自己走回去就成?!?/br> 很快,人人面前都擺上了小酒樽,趙祺迫不及待一口喝下,驚喜道:“果然是好酒,悔了悔了,兒臣不該喝的,離了這慈寧宮哪還有這么好的酒啊!” “念著才好,時時進宮孝順,哀家還能少你口酒喝?” 趙究眉眼含笑地看他們拌嘴,模樣足可入畫,忽然他眼神一變,變得鋒芒畢露起來,不著痕跡地盯向了對面的人。 本只是垂頭吃著碗里飯的沈觀魚終于仰起了頭,拿起面前注滿的酒樽,仰首飲盡了一杯。 “咳咳……”喝得太猛,她不禁咳了起來。 齊王妃有些不滿:“不可御前失儀?!?/br> 太后喜歡沈觀魚,不在意道:“今日就讓小輩們自在些,拘這些禮數(shù)做什么?!?/br> “是……”齊王妃尷尬點頭。 趙究一句話也沒有說,手中的象牙著卻收緊,玉色手背逼出了青筋,似乎是不悅,眾人也不敢問,都小心看他面色。 然而他的陰沉只是在忍耐,在確認。 紫檀木桌上佳肴美饌,桌下,借著酒意壯膽,沈觀魚著綴珠玉鞋的足,顫顫巍巍地碰上了金線龍紋的黑靴。 黑色和紅色、威嚴和小巧挨在一起,讓隱密的牽連變得分外旖旎綺麗。 趙究手中象牙著收緊,放下,喉結(jié)不自覺上下滾動了一下。 又抬眸去看她,那雙眼尾微紅的眸子不閃不避,為著酒意還是為著攀附,里頭帶著鉤子,對他不再閃避。 靴子主動碰了碰她的,趙究亦將酒一飲而盡,對著正面,倒舉著空盞示意。 眾人以為他此作為只是在說自己并不生氣,趙祺贊道:“皇兄好酒量!”席間又說起了話來。 在不再有人注意的時候,沈觀魚正面看他,趙究眼中凜然的侵占意圖有如實質(zhì)。 他們算是……說好了吧。 作者有話說: 最近晉江常有吞評論之事,俺沒有刪過(悄悄說后臺刪評鍵位置很危險,怕是一不小心就會碰到),大家見諒見諒! 第29章 試探 和趙究隱秘含糊的約定讓沈觀魚心沒法安定下來, 一場宴席從頭到尾食不知味,以后會發(fā)生什么她不知道。 她時刻在后悔,自己怎么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又在下一秒否定,她已經(jīng)走投無路了, 趙究今日來慈寧宮,要的就是她最后的答復(fù)。 若是不給,她就算說出來, 也只能被帶回齊王府, 當(dāng)不可宣揚的家丑處置,沒準還會說她瘋了。 原先一心尋死,只因為知道她即使屈從齊王府,扶秋作為知情人也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但現(xiàn)在到了皇宮,她深知趙究一定能救扶秋, 看到了希望,她就不能從容去死了,既只能活著, 她就要齊王府血債血償! 說服自己接受這個結(jié)果,沈觀魚不再有怨尤, 眼里有了堅定。 席至末尾, 豫太妃就過來了, 文太后問道:“meimei怎不來得早些, 咱們這才用了膳,你可吃了?” 幾個想起身的晚輩被豫太妃按下, 她只說不必多禮, 讓人擺了座位到文太后身邊去:“這不是繡這些經(jīng)文耽擱了時辰嘛, 正逢收尾, 就沒來湊這個熱鬧,皇上和太后娘娘看看,繡得可好?” 宮女捧過來的那些經(jīng)文,上好的泉州絹,用金色絲線繡上了密密麻麻的經(jīng)文,能見魏碑的筆鋒。 文太后贊道:“你要哀家說啊,個個都繡得好!” 趙究也說:“豫太妃有心了?!?/br> 豫太妃還要拿給小輩看看:“聽聞妙璃女紅甚好,更是深諳佛法,太后娘娘十分倚重于你,妙璃也給哀家看看繡得如何,這經(jīng)文畢竟是要供到寶慈殿去,為國祈福的,哀家總不放心。” 宮女捧著那疊經(jīng)文,走到了文妙璃和沈觀魚之間,視線集中在文妙璃這邊時。 趙究見沈觀魚面前的湯盅空了,說出了來后對她說的第一句話:“侄媳喜歡喝湯?” 沈觀魚愣了一會兒才知道他在問自己:“啊,是,讓陛下見笑了?!?/br> 他抬手讓人將自己面前未動過的一盞白魚翡翠湯端到她面前去。 宮婢不是放在她面前,而是捧著讓沈觀魚接過,她說了句:“多謝陛下?!?/br> 沒人在意他們隨意的一句話,除了有些心驚膽戰(zhàn)的齊王妃。 那盅湯沈觀魚還未來得及放在桌上,她的手臂忽然被撞了一下,湯盅從手中滑脫傾灑,全潑在了那疊經(jīng)文上,一點沒浪費。 捧著經(jīng)文的宮女驚呼,文妙璃難得瞪大了眼,在場的人看到變故面色各異。 沈觀魚連忙起身,方才分明是……那宮女故意撞到她的手的,但眾人卻沒注意到,只看到她毛手毛腳,她現(xiàn)在解釋實在像推脫責(zé)任。 弄臟了豫太妃繡的經(jīng)文,這當(dāng)真是極大的罪過。 “哎呀!那可是哀家費了一個月繡出來的呀!”豫太妃心疼懷里,忙起身去看那疊經(jīng)文,當(dāng)真是一塌糊涂。 見到豫太妃眼底是真切的心痛,沈觀魚只能跪下:“觀魚行事莽撞,求太妃責(zé)罰?!?/br> 豫太妃即便是生氣,說話也是溫溫柔柔的:“你……唉,下回可別再如此了?!?/br> 沈觀魚有苦說不出,想了想自己的女紅,說道“太妃,不如讓觀魚為太妃將佛經(jīng)重新……” 齊王妃忙打斷她:“你這孩子,毛手毛腳的,連湯都端不好,給太妃娘娘繡佛經(jīng)?那不是鬧笑話嘛!” 渭南王妃卻在這時候插嘴:“好不好,世子妃繡兩個字給太妃看,不成再回去就是了?!?/br> 她還記著沈觀魚剛剛拆她臺的事,可不愿意讓她就這么應(yīng)付過去。 本要開口的趙究見此,繼續(xù)安靜地看著。 豫太妃也道:“確是如此,齊王妃,哀家留你這兒媳在宮中,或早或晚,都會給你送回去的,你看可使得?” 這時間早晚說不定的,要齊王妃如何答復(fù)。 但偏偏一切都太過巧合,趙究更沒有發(fā)話,不該是誰cao縱的才對。 她如今半點準備也沒有,沈觀魚就這么走脫了,難道真是老天爺助她不成?可再是又急又氣,也只能狠狠掐緊帕子。 “自然……”她勉強答道,又看向沈觀魚,“觀魚,你這回是要在太妃面前丟丑了,回去可要好好精進技藝?!?/br> 沈觀魚聽出她的威脅,默默點頭。 一場家宴就在這個小變故中結(jié)束了,趙究和文太后都沒有說什么,之后大家還一道喝了茶,大致上是愉快的。 出了慈寧宮,齊王妃借為她整理發(fā)簪的機會,低聲說道:“想想你那幾個下人的命,一日不回來,扶秋是死是活就難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