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櫻布蕾 第67節(jié)
半晌,應櫻看著爸爸的照片,小聲喃喃:“您要是還在,該多好。” …… 計戍尋單膝跪地,用手掌就著雨水,擦干碑前的石臺 面前這座石碑比較大的,是計盛和周虞景合眠之墓。 他將花和祭拜品擺好,靜靜地看著父母的肖像,緘默許久。 方子撐著傘站在他身后,表情嚴肅。 有些問題,他鮮少地尋不到出路,想問問至親人的意見。 可是計戍尋看他們,他們始終都是那副微笑的模樣,看著他。 計戍尋垂下頭,吐出一口氣。 像是他們的作風。 從小到大,他只要遇到了難題,父母都不會立刻給出建議,而是陪著他讓他自己去尋找,去發(fā)掘。 他忽然想起若干年前,年少時他問父親自己這名字的起源。 計戍尋。 戍尋。 【生命短暫,有時候不必把人生這件事看得太通透?!?/br> 【你只要能尋找到你所想戍守的東西,并保護好,就是一大幸事?!?/br> 他想守護的東西么。 計戍尋緩緩抬眼,最后看了一眼父母,然后站起身。 “走了。”他對方子說。 方子看著自己懷里這束菊花,“走?哥,你不是除了叔叔阿姨還有要看望的人么?!?/br> 計戍尋忽然往遠處望了一眼,不知道在看何處。 “我回頭再來。”他沒有解釋原因。 * 應櫻淋著雨走出墓園,轉身向公車站的時候,她抬頭看見計戍尋在鳳凰木下?lián)蝹愕却?/br> 她深吸了口氣,將對于爸爸的思念情緒藏在心底,應櫻加快腳步,跑到樹下,主動問:“你在等我嗎?” 面前的女孩淋了雨,額前的劉海和眼眸連帶著被雨霧打濕,有些可憐兮兮的,計戍尋手腕一動,手里的傘盡數(shù)傾向于她。 黑色的傘將她嬌小的身影包裹住,自天而降的雨水被格擋。 計戍尋沒有說話,漆黑的眼眸始終凝視著她。 扯著衣角的手指因為他的沉默揪得更緊,應櫻察覺到氣氛中的不對勁,卻又不知道為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問:“你最近…很忙?” “有不開心的事?” “你怎么了?!睉獧丫従彽拖骂^去,聲音越來越弱,“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 她沮喪的語調像是樹木的藤蔓,倏地纏繞住他的心肺,讓他喘不過氣來。 計戍尋終究挨不過,縱使心情復雜,他也無法對她冷漠。 計戍尋心里嘆了口氣,終于開口:“沒有,最近忙得騰不開身?!?/br> 雨還在下。 淅淅瀝瀝的,有加大的趨勢。 “原來這樣…”應櫻點點頭,知道他在敷衍,卻不想再糾結,“你如果有什么不高興的事,記得和我說?!?/br>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如果你需要我。 計戍尋望著遠處安靜的墓園,他不能再瞞她,但是得一點點地告訴她,讓她接受。 讓她看清事實,然后再等待,她對自己的審判。 “我今天來看看我爸媽。”他說。 應櫻一聽見有關于他父母,就想起那天他在街邊和自己說的他父母的死因。 她抬起頭,靜靜地看著他。 “我父母出國經商的時候,惹了當?shù)氐哪硞€組織,”計戍尋挑挑揀揀,將除了機密以外能告訴她的盡數(shù)闡述:“而且有可能知道了什么不該知道的?!?/br> “惹上了殺身之禍?!彼怅幊料氯ィ八麄兊膭萘σ呀洕B透到內陸,我父母就那樣死在自己的房間里?!?/br> “我那年十八,睡得晚,剛好撞見。” 那滲入木地板的血,那隨著風窗簾飛起的窗子,那毫無生命體征的死寂。 是永遠刻在他心底無法痊愈的疤。 應櫻聽到這些,捂住了嘴,眼底冒了一層霧氣。 遭遇那一切的時候,計戍尋還沒有她現(xiàn)在年紀大。 他該有多么害怕,該有多么難以接受,該有多么悲傷。 應櫻忍不住,伸出手牽住他的衣袖,嘴唇顫抖。 “他們是專門干這個的,組織也盤踞在西南,近年來一直在侵擾邊境?!?/br> “除了我父母,前后都有人遇害?!庇嬍鶎し词?,將她的手握著掌中,渡自己的溫度給她,“所以你懂了么,為了報我父母的仇,為了不再讓那些明明安全生活在大陸卻依舊受到生命威脅的人。” “于是我參軍了。” 不僅參軍,他還要玩命磨練自己,進入特戰(zhàn)隊。 只有在任務中立下赫赫戰(zhàn)功,證明能力,才能參加反恐的高危任務,掃清隱患,報家仇,衛(wèi)祖國。 應櫻的手在他掌中,她感受著他手掌中長年累月積攢的繭子。 如果沒有遭遇那些事,這雙手,應該是修長白凈的,撫在琴鍵上或是握筆的。 計戍尋比她想象中還要偉大,甚至不顧生死。 又或者說,人民軍人的偉大,她體會到了。 計戍尋彎腰,用指腹拭去她臉蛋上的淚光,有些無奈,“又哭?!?/br> 應櫻低著頭搖搖頭,趕緊抹了抹眼睛。 她只是覺得難過。 計戍尋見她哭了,只能先止住話題。 他身上背負了太多,還有一些更加殘酷的他不方便告訴她,這要是說了,小姑娘不得哭得更慘。 在幾年的自我掙扎和思考過后,在部隊的應召下,他選擇再次接受全面的精神治療和訓練復健。 他得回去。 身上的仇恨一日不清,就永遠無法敞懷擁她。 這些,如今情況下,計戍尋沒法再告訴她。 沉默片刻,計戍尋摸了摸她的頭,“爺爺和你母親回來了,收拾東西,我?guī)慊赜嫾??!?/br> 應櫻愣了愣。 mama回來了? 她被計戍尋牽著手腕,往他車停著的地方走去。 雨勢擴大,豆大的雨滴砸在傘面上,迸發(fā)出悶響。 失落布滿心頭,應櫻有些不舍地悄悄看了一眼身邊的人。 她意識到。 有什么東西要結束了。 * 應櫻回到了金榭御府,回到了計家莊園。 感覺離開了很久,可是感覺這計家卻又什么都沒變。 她打開副駕駛門下車,計戍尋從后備箱幫她把行李箱拿下來。 應櫻拉過行李箱,和計戍尋對視一眼,眉眼間的低落毫不掩飾。 “有事隨時聯(lián)系我?!庇嬍鶎ぽp輕拍了下她的后背,送她回柳苑,“和你母親好好敘敘舊?!?/br> “嗯,我走了?!睉獧颜f著,轉身拉著箱子離開。 計戍尋站在原地看了她很久,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 他一轉身,還沒走出幾步,忽然看見管家推著坐在養(yǎng)生輪椅上面的計老爺子走過來。 計戍尋望見自己爺爺那含著打量和些許不滿的眼神,微微垂眸,沉默了。 …… 應櫻剛回到家,打開行李箱一個個把東西放回原本擱置的地方。 母親在洗澡,她翻找半天,發(fā)現(xiàn)自己常用的小夜燈放在椿院住著的那個房間里了。 她起身換鞋,想去拿回來,趁著時間還早,她快去快回。 盛夏時節(jié),計家莊園里的植物長得更加茂盛,小飛蟲圍著一盞盞路燈飛轉,花草在夜間吐露暗香。 她走進椿院院子里,從一旁的廊子接近門口,剛剛走近,就聽見客廳往門外喧傳著爭吵聲。 是計爺爺?shù)穆曇簟?/br> 應櫻停住腳步,靠在門邊留意聆聽。 “混賬!”計老爺子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