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握住他的手，眼淚落在他手上，明明是guntang的淚，落在他手上卻是涼涼的，帶著些許濕意，使他想起了當(dāng)年的事。

    那時他病得厲害，便是顏凝日日在他床邊照顧著，那時候，她也總是哭，他表面裝作不耐煩的樣子，心底卻是有些歡喜的。

    只是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這歡喜是從何而來……

    “別哭了?！彼麊≈ぷ拥?，可語氣卻是難得的溫柔。

    那人驚喜道：“你醒了？”

    謝以安“唔”了一聲，仍道：“別哭了，阿凝?！?/br>
    握著他手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道：“以安哥哥，你糊涂了，我是平陽啊?！?/br>
    謝以安一愣，立即把手抽了回來。

    他強撐著身子坐起來，只覺得胸口像是空了一塊似的，冷得厲害，而更多的，則是寒涼。

    他睜開眼睛望著她，道：“怎么是你？”

    平陽郡主還未回答，他便自嘲一笑，道：“是了，她不會來的。”她現(xiàn)在，滿心滿眼都是謝景修，哪還有他的位置？

    平陽郡主伸手去扶他，卻被他不動聲色的避開了。

    平陽郡主心里發(fā)苦，道：“以安哥哥，你別擔(dān)心，我已和母親說了，無論你如何，我總會陪著你的。”

    “陪著我？我一個將死之人，不值。”

    平陽郡主道：“我不會讓你死的，母親已進(jìn)宮去求情了……太后娘娘也是這個意思，如今康王已死……”

    “我父王死了？”謝以安大驚道。

    “他是自裁的?！逼疥柨ぶ鞔沽隧?，道：“他被姚遇安生擒當(dāng)日便自盡了，聽我哥哥說，他是為了保全你?！?/br>
    “那我母親呢？”

    “王妃如今被囚在牢中，等候發(fā)落?！?/br>
    “那……她呢？”

    “誰？”

    平陽郡主見謝以安不說話，便道：“我知道你想見阿凝，等你身子好些，我會勸她來見你的?！?/br>
    “不必！”謝以安斬釘截鐵道：“我如今這個模樣，自然是不配她來相看的?！?/br>
    平陽郡主聽著只覺心痛，他那樣一個翩翩佳公子，怎么就落到了如今的地步??！

    謝以安卻沒看她，只是笑，笑得瘋癲。

    這一切說到底是他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顏凝坐在梳妝臺前，望著面前的金銀首飾、織錦華服，不覺有些怔忪。

    這是她第二次出嫁了，相同的是，每一次她都是嫁給了真心喜歡的人，而不同的是，這一次，她絕不會識人不清，后悔終生了。

    知書和知畫看著那些聘禮贊嘆不已，道：“這才是成親堪用得東西??！”

    知書道：“我們姑娘是仙女似的人兒，自然要頂好的東西才能相配呢?！?/br>
    知畫笑著道：“那也是今時不同往日了，誰能想到，咱們姑娘沒做太子妃，便直接要做皇后娘娘了呢！”

    顏凝笑著道：“偏你是個喜歡胡說的，若是再說，便罰你今日不許吃飯?！?/br>
    知畫頓時求饒道：“奴婢可再不敢了！奴婢只求姑娘帶著奴婢進(jìn)宮去，也好讓奴婢嘗嘗宮里的好吃的。”

    顏凝知道她的忠心，上一世在最苦的時候，也只是她們守著她罷了。

    顏凝將一對金鐲子分別放在她們手里，道：“自然要帶著你們，不然還能帶著誰呢？你們陪著我進(jìn)宮過幾年日子，等遇到好男子，我便把你們嫁出去，也好讓你們體體面面做主母。”

    知書和知畫聽著，心里自是感激不盡，她們趕忙跪下來，紅了眼眶道：“多謝姑娘?！?/br>
    “你們這樣忠心，這是應(yīng)得的?！鳖伳布t了眼，上一世她欠她們的，便讓她這一世還回來罷。

    主仆三人正說著，便見孟氏和周姨娘走了進(jìn)來。

    “阿娘，姨娘，你們怎么來了？”

    顏凝笑著站起來，剛要去招呼她們，便見周姨娘直直跪了下來。

    顏凝趕忙扶她，道：“姨娘這是做什么？真是折煞我了。”

    孟氏也勸道：“你起來說罷?！?/br>
    周姨娘搖搖頭，道：“夫人、阿凝，求求你們，救救阿冰罷！”

    孟氏無奈的看了顏凝一眼，道：“我已勸了她半天了，可……”

    顏凝道：“我明白姨娘的慈母之心，只是謝以安是阿冰自己選的夫婿，如今出了這樣的事，便只能她自己擔(dān)著。更何況，當(dāng)今陛下慈悲，連謝以安的命都饒過了，又豈會要顏冰的性命呢？”

    周姨娘哭著道：“阿冰她……”

    孟氏見她哭的泣不成聲，忍不住道：“本是不會要顏冰的性命的，可她自己害怕，便鬧著要出康王府。王妃不肯，她便和盤托出，說那孩子根本不是謝以安的，謝以安也從未碰過她……”

    顏凝冷笑一聲，道：“這種鬼話她也說得出來？”

    孟氏道：“誰知竟不是她胡編的，康王妃找了那個侍衛(wèi)查證，果然當(dāng)時與顏冰做那茍且之事的是他……他是謝以安身邊的侍衛(wèi)，那日謝以安喝多了酒，早早便安置了，他見顏冰大晚上來找謝以安，便動了心思。后來顏冰有了身子，他擔(dān)心事情敗露，便偷出謝以安一個隨身之物，讓她污蔑謝以安……”

    顏凝道：“她如此行事，王妃會饒過她？”

    孟氏道：“可不是？顏冰本以為康王府出了事，便再奈何她不得，哪知太后和陛下雖恨謝以安，可到底謝以安是皇家的人，哪能容得她這樣作弄？那侍衛(wèi)當(dāng)場便杖斃了，顏冰則等候發(fā)落。依著我看，若不是你的面子，只怕她也活不到現(xiàn)在?！?/br>
    顏凝聽到這里，才看向周姨娘，道：“姨娘，顏冰如此行事，姨娘還要我救她嗎？”

    周姨娘道：“阿凝，我知道阿冰罪孽深重，我也不求什么，只求留她一條命，其余的，我再不敢奢求了?！?/br>
    顏凝只覺齒冷，上一世顏冰殺人誅心的時候，怎么沒想到救她一命呢？

    半晌，顏凝方道：“我不會出手救她，但我可以帶姨娘去見她一面。如此，也算全了姨娘和她的母女之情，至于她是死是活，便全看她的命數(shù)了。”

    周姨娘聽著，忙道：“能見一面已很好了?！?/br>
    “如此，姨娘便隨我來罷?！?/br>
    第59章 、落定（二）

    康王府再也不復(fù)往日輝煌， 雖仍舊是那些房屋、擺設(shè)，卻總覺得沒有了精氣神，像是老去的人，掙扎著用一雙混沌的眼珠看著你， 滄桑而寂寥。

    門外守著一隊侍衛(wèi)， 見來人是顏凝， 便很恭敬的放了她和周姨娘等人進(jìn)去。

    “顏冰在哪里？”顏凝問道。

    侍衛(wèi)不敢隱瞞， 便道：“已關(guān)到后院柴房里去了，依著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要她在那里悔過， 等候發(fā)落。”

    顏凝點點頭， 道：“走罷?！?/br>
    雖隔了一世，可康王府畢竟是她住過多年的地方， 找個柴房還難不倒她。

    她走在前面， 顏予潭扶著周姨娘走在后面。今日顏予潭原是不想來的， 可因著周姨娘說這許是最后一面，他才點了頭。

    三人走了不少時候，才來到后院， 而那柴房便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柴房門口守著兩個婆子，見是顏凝來了， 忙道：“姑娘如何來了？”

    顏凝道：“打開門罷， 說兩句話我就走?！?/br>
    婆子們不敢怠慢， 忙把柴房門上的鎖打開了。

    “砰！”

    房門被驟然推開，顏冰嚇了一跳，趕忙回過頭來， 見來人是顏凝， 登時便白了臉， 道：“二，二姐，你怎么來了？”

    顏凝沒理她，只淡淡道：“怎么，不想見我？”

    顏冰警惕的看著她，宛如驚弓之鳥，道：“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我還沒那么閑。”顏凝道：“我只是有幾句話要問你，你放心，話一說完，我馬上就走?！?/br>
    顏冰勉力擠出一抹笑來，道：“二姐，你要問什么？莫不是你還放不下世子，想要問問我，他是喜歡我多些，還是喜歡你多些？”

    顏凝沒理她，只上前幾步，走到她面前，道：“我問你，之前那個扎稻草的小人是不是和你有關(guān)？”

    顏冰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只道：“怎，怎么會和我有關(guān)呢？我在王府里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姨娘犯了事，與我能有什么相干？”

    “是么？”顏凝逼視著她，道：“我又沒說是姨娘犯了事，你如何知道？”

    “我……”

    “是聽謝以安提起，還是根本就是你提出要這么做的？”

    顏凝特意加重了語氣，觀察著顏冰的反應(yīng)。

    果然，顏冰的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可她很快便穩(wěn)了心神，道：“二姐說得什么？我怎么聽不懂？”

    “你不懂？我不信，沒有你的幫助，謝以安能騙了姨娘來康王府。那場滴血驗親也是假的吧？為的不過是逼姨娘就范。只是你忘了，謝以安想對付的人不止是顏家，還有你！”

    顏冰只覺她字字句句都扎在自己心里，只強撐著道：“二姐也未免太多心了，姨娘疼我，我生產(chǎn)時來瞧瞧我有什么可懷疑的？至于滴血驗親……能逼姨娘什么？”

    “顏冰，你無恥！你知不知道，此事一旦敗露，不僅僅是姨娘，連整個顏家都要葬送掉！”

    “我無恥？實話和你說了，顏家到底如何我根本就不在乎！倒是你，若不是世子念著你，我又如何會過得那樣艱難？我依著他尚且得不到他的青眼，我若是違拗他，我還能活嗎？沒錯，這計謀是我?guī)退氤鰜淼?，顏家如此待我，用你們的性命換我榮華富貴，我一點都不后悔！”

    “啪！”

    顏凝猛地打了她一耳光，道：“虧你說得出這種話來！姨娘疼你憐你，你卻利用她對你的感情將她陷害到這種地步，你可知道，若此事坐實，你會害死她??！”

    顏冰恨恨的捂著臉，道：“害死她又如何？害死顏家滿門又如何？既然你們早已不認(rèn)我這個女兒，我又為何要對你們手下留情？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拿你們的命換我和我兒子的錦繡前程，我倒覺得這買賣劃算的很！”

    “劃算？你以為害死了姨娘和顏家，你能獨善其身？大宋早有律令，行厭勝之術(shù)詛咒皇家，是要株連九族的！”

    “我早已不算顏家的人，如何牽連得到我？”

    顏凝冷笑一聲，道：“你倒瞥得干凈。她既不算我顏家的人，姨娘，我也沒必要救她了?！?/br>
    顏冰一愣，還未回過神來，便聽得門外響起熟悉的聲音。

    “阿冰，你怎能如此??！”

    周姨娘突然闖了進(jìn)來，哭得痛徹心扉，幾乎癱倒在地上。

    而顏予潭正站在她身后，冷眼看著顏冰，那眼神犀利的，就像是看著什么最卑劣的東西。

    “你們……”顏冰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們，道：“怎么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