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看了顏凝一眼，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第21章 危機

    顏凝甫一見到太后，便覺氣氛不妙。

    整個壽康宮處處都點了香，除了太后身前侍奉的，旁的地方都顯少見到宮人，越發(fā)的顯得沉重而壓抑。

    桑姑姑領著他們拜謁了太后，道：“娘娘，太子殿下到了。”

    自佛像前跪著一個老婦人，她極虔誠的捻著手中的佛珠，嘴里念念有詞，云霧繚繞之中，顏凝看不清她的容貌，只依稀覺得，這世上若當真有菩薩，也該和她差不多了。

    “皇祖母?！敝x景修輕聲喚著，見她禮佛完畢，便走到她身邊，俯身將她扶了起來。

    太后只“唔”了一聲，言語里聽不出多么歡喜。

    她睜開眼睛，扶著謝景修的手臂站起身來，抬眼掃過顏凝和林韻的臉，道：“這兩位姑娘是打哪兒來的？”

    桑姑姑走上前來，低眉道：“左邊那位是樞密使林大人家的大姑娘，右邊那位是……是觀文殿大學士顏大人家的二姑娘。”

    “唔。”太后仔細打量了顏凝一眼，道：“不就是顏家那個丫頭，沒什么不能說的?！?/br>
    “是?！鄙９霉玫馈?/br>
    “你和你祖母生得不像?！碧罂戳祟伳谎?，聲音悠遠得像是從另一個世界發(fā)出來的。

    顏凝道了聲“是”，又道：“旁人也說臣女長得更像母親些?！?/br>
    太后沒說話，只掠過她身邊，道：“你祖母不及你生得美，性子也不及你……這樣大膽?！?/br>
    “太后說的是?！鳖伳兔嫉?。

    謝景修看了顏凝一眼，雖未說什么，可眼里卻滿是溫潤的笑意。

    顏凝微微頷首，便隨著他們一道向外間走去。

    隔著屏風，外間放著一展八仙桌。

    謝景修扶著太后坐下來，自己則在她身旁坐下來，見太后垂眸不語，便道：“都坐下來罷?！?/br>
    顏凝和林韻道了聲“是”，便在下首坐了下來。

    “傳膳罷?！碧蟮?。

    “是?！鄙９霉脩怀T外使了個眼色，很快便有宮人走了進來，她們手中捧著食盒，一看便知是小廚房新燒出來的菜品，樣數雖不多，卻個頂個的考究。

    太后看著她們把菜布好，方道：“哀家年紀大了，吃不了許多，只得委屈你們陪著哀家多少用些罷了?！?/br>
    謝景修笑笑，道：“這宮里誰不知道，皇祖母這里的飯菜是最好的，尤其是這素齋，更是一絕。今日我們可有福了?！?/br>
    太后臉上略微浮現出一抹笑意，道：“偏你嘴甜。”

    她說著，便率先動了筷子，眾人也紛紛拿起筷子來，小心翼翼的吃著。

    “你今日見到霍家的姑娘了？”太后淡淡道。

    “是?！敝x景修回道。

    顏凝不動聲色的放慢了手中的動作，她倒沒想到太后會這樣直白的說話。

    “你們是表親，多走動也是應該的?！碧箢D了頓，道：“你母后的意思哀家明白，不過最終拿定主意的人還是你，明白嗎？”

    謝景修應道：“孫兒明白。”

    “哀家瞧著你卻不甚明白。”太后語氣陡然一凜，道：“霍家是你母后的娘家，她自然覺得霍家百樣都好，可你不是姓霍的，你是姓謝的！這天上可不能有兩個太陽?！?/br>
    謝景修眼底諱莫如深，道：“皇祖母多慮了。”

    “是么？究竟是哀家多慮了，還是你們娘倆為了爭儲位連祖宗都忘了？”

    太后逼視著他，重重的拍著桌面，氣勢駭人。

    顏凝趕忙停了筷子，跪下身來，將頭低低的埋了下去。

    林韻本是愣在原地，見狀，也趕忙跟著顏凝跪了下來。她不住的顫抖著，連上下牙齒也止不住的打顫。

    所幸太后連眼角的余光都沒有施舍給她，而是死死的盯著謝景修。

    謝景修迎上她的目光，沒有絲毫怯場的意思，眼里依稀含著笑意，道：“皇祖母大概是忘了，孫兒本就是太子，這儲位本就是孫兒的，孫兒用不著爭。”

    太后幽幽盯著他，半晌，突然說道：“是啊，哀家倒忘了，如今你已是太子了。不過也只是太子而已?！?/br>
    謝景修的眼底氤氳著顏凝看不懂的情緒，他分明是笑著，可那笑里又像是藏了什么別的東西，深得看不到底，道：“皇祖母說的是。只是孫兒忝居太子之位，不比尋常王侯，做事也就該更謹慎些?！?/br>
    太后沒說話，只微微蹙了蹙眉。

    桑姑姑走上前來，一邊將酒壺拿上來放在桌上，笑著道：“這佳釀是去歲外邦進貢來的，太后一直舍不得喝，如今倒囑咐奴婢拿出來了。太子殿下，可見太后還是最疼您?！?/br>
    她說著，看向林韻和顏凝，道：“兩位姑娘跪著做什么？快起來罷。不過是祖孫倆的玩笑話，算什么呢？”

    “是啊是啊……桑姑姑說的是。”林韻附和著，腳下卻軟得厲害，爬也爬不起來。

    顏凝抬頭看了謝景修一眼，他面色沉靜從容，他分明心中不甘，卻不得不裝出一張笑臉來，顏凝想著，只覺胸口一窒，不知為何，心中竟隱隱作痛起來。

    她和林韻依言站起身來，在原來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桑姑姑見狀，將酒盞依次放在眾人面前，又細細斟了酒，方道：“殿下嘗嘗，這酒可能勉強入口？”

    謝景修按兵不動，只冷眼看著那酒壺，眼底有些晦暗不明。

    太后掃了謝景修一眼，將自己面前那方酒盞端起來，輕啜了一口，贊許道：“不甜不澀，還真是難得?！?/br>
    桑姑姑笑笑，道：“當真如太后所說，倒不枉太后如此珍視它了?！?/br>
    她說著，走上前來，端起那酒盞，道：“殿下尊貴，還是讓奴婢侍候殿下罷?！?/br>
    謝景修看了她一眼，道：“不敢勞煩姑姑。”

    “殿下，請罷?！鄙９霉玫馈?/br>
    謝景修凝神望著那酒盞，半晌，唇角浮起一抹不屑的笑意，道：“好。”

    顏凝和林韻見狀，也都端起酒盞來，淺嘗了一口。

    果然是上好的酒，入口回甘，只是喝不了幾口，便略略有些上頭。

    謝景修喝完，太后便又命桑姑姑給他斟滿了酒，道：“你既還看得上這酒，便多喝些?！?/br>
    謝景修道了聲“是”。

    酒過三巡，只聽“啪”的一聲，謝景修一手撐在桌子上，強自直起身子，道：“皇祖母，孫兒有些薄醉，不能陪祖母用膳了，先行告退了?！?/br>
    太后見他額頭上都沁出了細密的汗珠，面色發(fā)白，也不覺有些動容，她嘆了口氣，道：“你臉色不大好，現在出宮去，讓哀家怎么放心呢？還是先讓人扶你到偏殿歇歇罷，等緩過酒勁來再出宮去不遲。”

    “也好?！敝x景修道。

    顏凝覷著謝景修的臉色，越發(fā)的不安起來。他雖神色如常，可臉色蒼白，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看得出是在勉力支撐。

    他的樣子，怎么看也不像是醉了酒，反倒像是生了病……

    難道，上一世他生病就是因為喝了酒？

    她不敢再想，只緊緊的攥住了衣袖，整個人的心都是懸著的。

    “臣女扶殿下去?！?/br>
    第22章 危機（二）

    顏凝猛地站起身來。

    太后看了她一眼，道：“你是客人，豈有讓客人做事的道理？”

    “可……”

    顏凝還要再爭，卻見謝景修微微的搖了搖頭。

    “顏姑娘還是陪著太后罷，奴婢扶殿下過去?！?/br>
    桑姑姑溫言說著，走到謝景修身邊，道：“殿下，請罷?！?/br>
    “那就勞煩姑姑了?！敝x景修緩緩說著，眼神卻凝在顏凝臉上。

    “是?！鳖伳裏o奈的看了謝景修一眼，見他沖著自己微微點了點頭，才緩緩坐了下來。

    桑姑姑含著笑，最后看了太后一眼，便扶著謝景修走了出去。

    謝景修離開了不多時候，林韻便跌跌撞撞的站起身來，她扶著額，道：“太后，臣女暈得厲害，這便先行告退了?！?/br>
    太后看了她一眼，柔聲道：“這外邦的酒烈，喝來不覺，可喝得略多些，便有些受不住了?！?/br>
    林韻微紅了臉，雙目含秋，道：“太后說的是，是臣女貪嘴了?！?/br>
    太后笑著道：“你年輕，回去歇上片刻，這酒便解了。”

    她說著，又吩咐身邊的人，道：“送林姑娘出宮去，仔細別傷了風?！?/br>
    宮人道了聲“是”，便陪著林韻一道離開了。

    顏凝心頭微動，她心里惦記著謝景修，便道：“太后娘娘，時辰不早了，臣女也該出宮去了?！?/br>
    太后點點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是不早了。如此，便等桑柔回來，讓她送你出去罷。”

    顏凝推脫道：“不敢勞煩桑姑姑，臣女自行出去便是。”

    太后站起身來，攢著手中的佛珠，道：“去罷，哀家也乏了?！?/br>
    “是。臣女告退?！?/br>
    顏凝心中惦記著謝景修，便不敢再耽誤，忙走到門口，快步走了出去。

    如今已是下午時候，太陽已有些日暮西沉的意思。冬日里的黑暗，總是來得格外早些。

    顏凝不敢再耽擱，急急朝著偏殿的方向走去。壽康宮她上一世的來過的，雖不算熟悉，大致方位卻是知道的。

    還好這里宮人不多，她倒也不必費心去躲避什么，只略小心些便是了。

    偏殿的門是虛掩著的，顏凝透過門縫朝里面望了望，只見里面煙霧繚繞，似乎是燃了濃重的香，只是這香不是太后尋常所用的檀香，反而有些刺鼻。

    顏凝悄悄把門推開，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她刻意放緩了腳步，低聲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