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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當他們死了。”張艾琳輕聲說道,語氣平靜的像是一灘死水。 仿佛在她嘴里那不是一句回答,只是書頁上印刷的幾個字,她讀出來。 王兵聽得愣住了,手下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旋即又拿起筆來,在書頁上胡亂地畫了幾筆:“走吧,路上注意安全?!?/br> 直到兩人出門,王兵雙手取下眼鏡,拿桌上的布擦了擦,拿在手里,覺得沉甸甸的。 這眼鏡是張艾琳給的。 班里叛逆的小孩被批評了兩句,偷著把王兵眼鏡折了。 這事王兵知道了,在辦公室評判教育的時候讓路過的張艾琳聽著了。 沒過幾天,張艾琳愣是把人家胳膊打成重傷,王兵傳達學校里勸退的通知的時候,張艾琳從兜里掏出來個眼鏡盒,又摸出來幾片殘片,放在桌子上,什么也沒說,就走了。 今天這事,張艾琳說沒干,別人不信,他信。 “小傻子?!蓖醣鴩@了口氣,又戴上眼鏡,低頭伏在桌案上。 一出校門,孟文君一邊手上轉(zhuǎn)著籃球,一邊故意取笑張艾琳,說道:“女兒出息了,會主動拱白菜了?!苯又?,憑著他那高了張艾琳半個頭的優(yōu)勢,故意在張艾琳頭頂,拿指尖頂著。 這女兒張艾琳猛一抬手,啪得一拍,把孟文君手上那嘚嘚瑟瑟的球給拍路邊綠化帶里了。 那綠化帶里,正澆著水,水管開著,像噴泉似的,打出又密又緊的水花。 “你他媽的?”孟文君喊道。 張艾琳沖著孟文君彈彈舌,用下巴指了指那籃球的位置,故意挑釁道:“不撿?” 孟文君瞪著眼看她,伸出食指來,點了點她,無奈,接著又迎著風冒著雨跑進去,撐起胳膊妄想抵擋住那水花,可不過只是徒勞的動作。 任誰看了也不會相信,那不遠處濕漉漉地那人是孟文君。 平時遇到什么事都不慌不忙的孟文君,此時就在這小小公園的水花里手忙腳亂的,狼狽地張牙舞爪。 孟文君怕水。 張艾琳是知道的,知道的比誰都清楚。 可就是因為孟文君怕水,所以她偏要這樣做,偏要看他那狼狽的樣子。 好像孟文君越掙扎,張艾琳就能越開心。 她在這頭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翻,急急忙忙從包里掏出手機,對著孟文君就是一頓亂拍。她沖孟文君喊道:“你這舞跳得不錯啊!” 沒一會兒,孟文君抱著球,好不容易從水幕里沖出來。 對他來說,那種感覺,和死里逃生差不多。 孟文君把頭發(fā)一撩,臉上的水一抹,沖著張艾琳就直挺挺地走過來。 張艾琳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并不在意孟文君渾身濕透,走到他身邊,把她剛才拍的照片一張一張翻給他看。 “你看看你這樣,你是旱鴨子中的大王?!?/br> 正翻著,一張聊天記錄截圖在張艾琳手指的翻動下,突然出現(xiàn)。 張艾琳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冰冷冷地僵在臉上,眼里的笑意戛然而止。 她連忙按了關(guān)機鍵,手機屏幕一下子變黑,模模糊糊地倒映著她和孟文君兩張臉。 她笑著,他皺著眉頭假裝生氣著,兩種不一樣的表情,卻流露出同樣一種尷尬。 那截圖,就算張艾琳關(guān)得快,孟文君還是看見了。 看見了又怎么樣?他幫不了她。只能在他心里留下一道沉沉的坎,一道他自己邁不過去的坎兒。 于是他假裝沒有看見,順著幾秒鐘前的氣氛,哄笑著與她鬧。 一直鬧到進了電梯,張艾琳一直笑著,這就夠了。 “別弄別弄,電梯危險?!睆埌赵诿衔木媲吧炝藗€巴掌,示意禁止。 上了電梯,張艾琳先幫孟文君按了個二十八,再去下面找十二,給自己按亮。 孟文君心里有話,一直,一直不停地往上涌。 一路上,無數(shù)次涌在嘴邊,又被理智壓下去。 電梯從十一樓往上升,叮咚一聲,十二到了。 就在這一瞬,孟文君感覺到自己不受控制地張了嘴: “有些人過去了,就該當她是死了的?!?/br> 這句話響在電梯這不大的空間里,顯得格外亮。 電梯門應(yīng)著聲音打開。 張艾琳抬起右手,伸出兩根指頭自下而上在電梯的按鍵上一劃,從十三到二十八樓的每一樓的按鍵都亮了起來。像是對他施予的懲戒一樣。 “你今天晚幾分鐘回家。” 語罷,張艾琳走出電梯,走到掛著1201門牌的門口。 這是到了。她的家。 待她推開門,一陣濃烈的香水味撲面而來。 又換了種陌生的味道。 還有不熟悉的女人聲音,和那香水味道,一同纏繞在空氣里,筆直地向張艾琳腦子里沖。 門口鞋柜旁隨意地撂著一雙湛藍色高跟鞋,正巧壓在她的鞋上。 張艾琳勾起腳一踢,把那鞋甩在桌子腿上,又慢慢滑落下來。 她本該是煩的。 可她好像骨子里已經(jīng)習慣了。 好像這動作是應(yīng)該的。 好像在她回到家的時候,就應(yīng)該有這么一雙陌生人的鞋壓在她的鞋上。 好像她放學回家就應(yīng)該抬腿有這么一踢。 走到父親的門前的時候,那門就算關(guān)得再緊,也關(guān)不住里面的歡聲笑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