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沖個澡，很快回來。你就在被子里等我，好嗎？”

    晏珈玉壓住秦明珠想掀開被子的手，柔聲安慰。他很耐心地等，等到秦明珠很輕微地點(diǎn)了頭，才離開房間。

    這套房子只有一間浴室，晏珈玉進(jìn)浴室的時候，瓷磚上的水漬未徹底干透，故而浴缸正對著的一面墻上的名字暴露在他眼簾。

    他盯著那些名字，彎下腰在旁邊逐字補(bǔ)上“秦明珠”三個字。

    -

    自從秦明珠上大學(xué)后，他們兩個就很少這樣一起睡，主要原因是秦明珠回蘇園的時間減少。

    上一世的時候，秦明珠有一個很不好的習(xí)慣，喜歡趴在人身上。后來晏珈玉離世，他慢慢把這個習(xí)慣改掉了。

    今天他再一次趴在晏珈玉懷里，不像昨夜，今夜雖然也喝了酒，但他喝的不多，酒精度數(shù)也不高，不至于直接昏睡過去。

    他臉頰貼著的位置是晏珈玉的脖頸，那里有頸動脈，每一次心臟搏動，他都可以從這根血管這里感應(yīng)到。

    “珈玉哥?！鼻孛髦檠劢揞澏叮绾兴?，水草下是幽美湖水，藏著不敢坦白的心事，“如果、我說如果，如果我跟你想象的不一樣，比如我再不可能回到原來的樣子，我是說假如以后我總是患得患失，很膽小，不討喜，時不時可能就陷入負(fù)面情緒，你還要跟我在一起嗎？”

    他說完就閉上眼，不敢去看晏珈玉的反應(yīng)。

    晏珈玉在秦明珠后背輕輕拍的動作并沒有任何停滯，“你變成什么樣，在我心里都是明珠。”

    這像是一語雙關(guān)的話，讓秦明珠溘然抬起頭。

    他遲疑地說：“如果我現(xiàn)在不是……就是說我要是四五十歲，五六十歲這樣的年齡，你還愛我嗎？我皮膚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會有皺紋，臉上可能長斑，到時候你可能會嫌棄我，會……”

    “明珠，你認(rèn)為愛情是什么？”晏珈玉沒有急著回答秦明珠的話，而是反問。

    這個問題讓秦明珠愣了愣，他意識到自己從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關(guān)于愛情，他好像一直遵從本能，年輕的時候完全是想這樣做，于是這樣做了。

    “我覺得愛情是本能。”他慢慢道。

    晏珈玉聽到這個答案，摸了摸秦明珠的頭發(fā)，剛吹好的頭發(fā)柔軟干燥，洗發(fā)露的香氣不僅送入鼻尖，連帶一起染香他的手指。

    “世上有很多人，愛情在每個人心里的答案都不一樣。他們可能因外貌去愛一個人，也可能因?yàn)殄X財(cái)，因?yàn)楹芎吓?，興趣相投，或者孤獨(dú)，也有的人僅僅因?yàn)槟莻€人是那個人，所以去愛他，無論他是什么樣子。

    記得我們小時候看的那部電視劇嗎？女主角被壞人施法術(shù)，變成老婆婆，但男主角還是認(rèn)出了她，而且依舊很愛她，當(dāng)然，這是藝術(shù)作品，可能會存在夸大現(xiàn)象，但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我剛剛說的后者，無論你變成什么樣子，你永遠(yuǎn)是我的明珠，永遠(yuǎn)不會變，我對你感情也是?！?/br>
    秦明珠在言語里慢慢低下頭，他重新窩進(jìn)晏珈玉的懷里，就像一只大型動物趴在對方身上。他不斷調(diào)整自己的呼吸，避免眼淚掉下來，“對……”想起晏珈玉說的話，“對不起”三個字咽了回去。

    他不該這樣膚淺地懷疑晏珈玉，晏珈玉不是盛英祺，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樣，晏珈玉愛他，很愛他。

    在秦明珠拼命克制情感的時候，他感覺到晏珈玉親了下自己的頭頂，“如果想睡覺了，就睡吧，明天我們?nèi)ヒ粋€地方?！?/br>
    他好像又回到前世，回到和晏珈玉在一起的日子。跟晏珈玉在一起，他絕大部分時間什么都不用想，對方都會早早安排好一切，那時候他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每天活在蜂蜜罐子里。

    重新趴在晏珈玉的懷里，聽著對方的心跳聲，這是秦明珠重生以來最安心的一天，好像有了很多勇氣去面對曾經(jīng)的不堪。他想了想，又抬起頭，在晏珈玉的注視下，將下午沒親的臉頰吻補(bǔ)上了。

    綿軟唇瓣貼上微涼的臉頰。

    “晚安。”他對晏珈玉說。

    晏珈玉唇角很難不勾起，輕聲也道晚安，把臉頰還水紅著的人摟進(jìn)懷里，如抱著一顆大水蜜桃。

    -

    翌日醒來，秦明珠沒在床上找到晏珈玉。

    晏珈玉已經(jīng)在廚房忙活，他轉(zhuǎn)過身看到尋過來的秦明珠，面不改色地把烤焦的面包和煎蛋都倒進(jìn)垃圾桶，“叫了餐，應(yīng)該快到了，吃完我送你去學(xué)校。星期二早上有課，對吧？你應(yīng)該快期末考試了?！?/br>
    秦明珠聞言，遲鈍地想起他現(xiàn)在的身份還是學(xué)生。

    課表……

    期末考試……

    來不及說什么，他轉(zhuǎn)身去書房找自己的課表。他記得他讀大學(xué)的時候喜歡把課表打印出來，壓在書桌的玻璃下。

    周一沒課。

    周二，六節(jié)課。

    秦明珠看到了他最討厭的公共思政課。

    這個課都是大課，幾百號人擠在階梯教室，他所在美院號稱百年名校，建筑古樸，在他讀大學(xué)的這個時期，別說空調(diào)，電風(fēng)扇都沒有幾個。

    而思政老師又很嚴(yán)格，雖然不會每節(jié)課都點(diǎn)名，但總會出其不意點(diǎn)人回答問題，逃課一次被抓到就掛科。

    進(jìn)學(xué)校前，秦明珠忍不住問旁邊的晏珈玉，“你昨晚說帶我去一個地方，就是學(xué)校？”

    晏珈玉失笑，“不是說你的大學(xué)，下課了我來接你，去上課吧?！?/br>
    把人目送進(jìn)學(xué)校，晏珈玉坐上車。

    “小晏總。”司機(jī)開口，“晏總已經(jīng)在公司了?！?/br>
    “嗯，開車去公司?！标嚏煊癯谅暤?，手同時輕輕撫摸了下手杖頭的珍珠。

    晏珈玉在自己的辦公室見到自己的父親。

    晏父站在落地窗，俯視南城市中心的風(fēng)景，見到自己兒子進(jìn)來。他先是不動聲色地將晏珈玉的模樣收入眼簾，再問：“吃早餐了嗎？”

    “吃了?！?/br>
    “我還沒吃，剛剛坐車過來看到有一家瞧上去還不錯的咖啡廳，陪我去坐坐？”晏父說。

    -

    咖啡廳。

    晏父喝了一口咖啡，又轉(zhuǎn)眸看向窗外景色，“跟我上次來，有點(diǎn)不一樣了，開了很多新店?！蹦抗饴涞阶约簝鹤由砩?，“今天怎么沒坐輪椅？”

    晏珈玉淡淡道：“不想坐了?！?/br>
    “因?yàn)槊髦?？”晏父沒想晏珈玉會回答，自顧自說，“之前我勸你不要坐輪椅，你媽也勸說你，你都沒聽，我想能讓你改變主意的，只有秦家的明珠了。”

    晏珈玉不否認(rèn)，也不承認(rèn)，兩父子之間一時連話都不知道說什么，彼此沉默。

    好一會，晏父重新開口，“這次我來，是想讓你考慮回去的事，不過現(xiàn)在看來，你不會答應(yīng)了？”

    “我暫時還沒有回去的想法。如果您以后非常需要我回去，我會回去?！?/br>
    在晏珈玉說話的同時，有新的顧客進(jìn)入咖啡廳。

    “你這孩子真是的，剛剛那個暑托班哪里不好？老師那么溫柔，大家都在那里學(xué)，還有一個小朋友比你還小一個月，人家都乖乖上學(xué)，不哭不鬧?！?/br>
    盛母一邊牽著盛英祺的手，一邊走向柜臺。今天早上手忙腳亂送盛英祺來暑托班，盛英祺在家里就開始折騰，路上又說暈車，要吐，弄得她到早餐都還沒吃。

    “您好?！?/br>
    一道聲音讓她轉(zhuǎn)過頭。

    盛母冷不丁看到面前的男人，眼神只不過在對方俊美挺秀的臉上停留一兩秒，就想起了男人是誰。

    “啊，是您啊，您是那位好心的先生！”盛母知道能跟秦家小少爺單獨(dú)同桌用餐的人身份不會低到哪里去，她忍不住緊張，“您有什么事嗎？”

    晏珈玉溫和道：“沒事，只是剛剛看到你們，過來打聲招呼?！币暰€下落，放在了站在盛母旁邊的盛英祺身上。

    盛英祺從剛才就盯著晏珈玉，見人看過來，他也不挪開視線，依舊死死看著。

    盛母聽到這話，微微彎下腰，“英祺，叫人，快叫哥哥?！?/br>
    “我比他大那么多，叫我叔叔吧?！标嚏煊穸紫律?，他把手里的糖果遞給盛英祺，“你叫英祺？”

    盛英祺也不是什么白癡，他不覺得自己和自己母親有任何能吸引到晏珈玉注意力的地方。

    若說好心，一個晏氏集團(tuán)的繼承人會好心到特意走過來打招呼，送糖果，閑得慌嗎？

    還是說晏珈玉看出了什么？

    不可能，鬼神之說都沒幾個人信，更別說重生了。

    晏珈玉從沒跟他打過交道，不可能看出他哪里不對，連他父母都沒有察覺。

    盛英祺想到這里，伸手把晏珈玉手里的糖拿過來，“謝謝叔叔，你送的糖我會好好吃的?！?/br>
    重點(diǎn)落在“好好吃”三個字，暗暗憋著勁陰陽怪氣。

    晏珈玉好像沒聽出問題，重新站起身，“不用謝，再會。”

    后兩個字是對盛母說的。

    晏父看到自己兒子突然去跟旁人打招呼，有些驚訝。他雖然跟晏珈玉不親近，卻也知道他兒子的性格，很難主動跟人打交道。

    “熟人嗎？”他問。

    晏珈玉說：“之前見過兩面?！?/br>
    晏父回想了下先前晏珈玉蹲下身跟那個孩子說話的樣子，“若是喜歡孩子，認(rèn)個干兒子也不錯。你跟明珠在一起，以后也不會有孩子?！?/br>
    想過來偷聽講話的盛英祺正好把整句話聽完了。

    第35章

    盛英祺來不及為前半句生氣，他注意力全放在后面那句——

    “你和明珠在一起，以后也不會有孩子?！?/br>
    秦明珠已經(jīng)跟晏珈玉在一起嗎？

    怎么可能？明明前世這個時候沒有在一起的。

    盛英祺驚疑不定時，一只小鴨子米白色口水兜從天而降，圍在他脖子處。

    “英祺你怎么總是到處亂跑？”盛母cao心地拉過盛英祺，又對旁邊桌的晏氏父子點(diǎn)頭示歉。

    晏珈玉目光水波不興地在盛英祺身上落了一瞬，也禮貌地對盛母頷首。

    盛英祺惱火抓住自己身上的口水兜，他很確定短命鬼看了他的口水兜，絕對看了！

    那表情什么意思，點(diǎn)頭什么意思，是不是在嘲笑他？

    他正要一把扯下，手被不輕不重拍了一下。

    “我剛給你戴好，別亂扯?！笔⒛杆餍园咽⒂㈧鞅穑氐阶约鹤?。

    另一邊，晏珈玉回答晏父的那句話，“我個人沒有想法認(rèn)干兒子，不過您的意見我會跟明珠商量、考慮?！?/br>
    晏父嗯了一聲，“有時間多給你媽打電話，她很想你。”

    “我會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