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趕著尾巴梢下車了。

    下車還沒喘勻氣，火車就鳴笛要出發(fā)了。

    唐晚吟都有點兒后怕：“我還說你們叫我叫的太早了，現(xiàn)在看來，真是一點兒都不早?！?/br>
    站臺上依舊是人山人海，孟宇祁把唐晚吟手上的包接過來，兩個包都掛在了自己胳膊上，然后緊緊牽住唐晚吟的手，帶著孩子們一起跟著洶涌的人群往前擠。

    出站依舊是排隊。

    唐晚吟已經(jīng)擠到?jīng)]脾氣了。

    整個人都眼神發(fā)直，腦子里亂的一批。

    一直到坐上了公共汽車，唐晚吟才回過神來：“我的媽呀，可算是擠出來了?！?/br>
    感覺但凡哪個環(huán)節(jié)稍微耽擱一下，她這會兒怕是都出不了站。

    公共汽車還要再轉(zhuǎn)車，才能到唐家。

    唐晚吟本來想叫兩個三輪車送回去的，但是想想田招娣上次的樣子，又忍住了“露富”的心思，老老實實換乘。

    得虧三個娃乖，自己都怕自己丟了，所以緊緊跟在父母身邊，寸步不離。

    不然若是還要分心照顧這三個娃，唐晚吟只怕自己會崩潰。

    好不容易到了唐家所在的街道，唐晚吟才算是松了口氣，敢把孩子的手松開了。

    到了街道，才走了兩步，忽然前面就有兩個拎著網(wǎng)兜子的女生迎面走過來。

    路過唐晚吟的時候那打量的眼神絲毫都不遮掩。

    這年頭，看稀奇看熱鬧，都是這個眼神。

    唐晚吟還在記憶中摸索著找路呢，就聽那兩個女生突然叫起來：“唐晚吟！”

    那聲音，兩個高八度，加起來高十六度。

    把唐晚吟給嚇了一跳。

    唐晚吟擠出一個苦笑，嗯嗯啊啊半天，也沒想起來這倆人是誰。

    這倆人倒是不見外，上來就挽著唐晚吟的胳膊，笑道：“我是王麗香?。∵@是楊楚萍，你不認識我們啦？”

    唐晚吟腦海中浮現(xiàn)出同一條街道上，一同上過小學、初中的同齡人。

    連忙反應過來：“哎喲，是你們倆啊，太久不見，我都不認識你們了！”

    王麗香是個圓圓臉的姑娘，個子也高挑，親親熱熱地挽著唐晚吟，直接調(diào)頭跟唐晚吟走了：“我是回來才聽說你也下鄉(xiāng)了，你不是還有一年才中專畢業(yè)嗎？”

    楊楚萍拉了拉王麗香的袖子，示意王麗香別問了。

    但唐晚吟卻不介意讓別人知曉這件事，她笑著道：“是啊，本來還有一年就要畢業(yè)的，但我們家五個孩子，抽中了要下鄉(xiāng)，我要是讀書，就該我弟下鄉(xiāng)了?！?/br>
    王麗香明白了：“你們家也真是不會算賬，你要是畢業(yè)了，怎么也能分配到衛(wèi)生所上班，不比換你弟弟強？”

    重男輕女的年代，用女兒的學業(yè)、工作、婚姻，甚至是性命去為家里的兄弟換利益的事兒，著實不少見。

    王麗香也不覺得意外，只是覺得唐家人不會算賬罷了。

    唐晚吟只露出一個苦笑，不說什么。

    順帶著問問王麗香跟楊楚萍：“你們倆呢，這是干嘛去??？”

    王麗香特別愛說話，那嘴就停不下來：“哎，你剛回來還不知道吧？咱們初中班主任吳老師，生病啦！那肚子腫得老高，說是什么肝腹水，都不知道熬不熬得到過年?！?/br>
    楊楚萍給唐晚吟看了看她們的網(wǎng)兜：“我跟王麗香也是聽說了才湊到一起，準備去看看吳老師?！?/br>
    唐晚吟記憶里立刻浮現(xiàn)出一個干瘦的小老太太。

    就是這個小老太太，在田招娣無數(shù)次試圖讓唐晚吟讀完小學就輟學、讀完初一就輟學、讀完初二就輟學……的時候，站出來阻攔，頂著“多管閑事”的名頭，把唐晚吟送進了衛(wèi)校的人。

    只可惜，吳老師還是沒能護著唐晚吟從衛(wèi)校畢業(yè)。

    唐晚吟鼻子有點酸，趕忙說道：“那你們等會兒，我回家放東西，一會兒跟你們一起去！”

    第214章 街坊鄰居

    王麗香就說：“我就知道你肯定得去！咱們班的女生，哪個沒被吳老師救過、幫助過，怎么都得去的?！?/br>
    唐晚吟點頭：“肯定的?！?/br>
    說話間，王麗香跟楊楚萍幫著唐晚吟拿東西，一邊拿，一邊悄悄問：“唐晚吟，這男的是誰??？怎么還帶著三個孩子？”

    唐晚吟回頭看了一眼，孟宇祁朝她微微一笑。

    唐晚吟想起昨天晚上在火車上的事兒，臉上頓時一紅，對王麗香和楊楚萍說道：“孟宇祁是我丈夫，我在下鄉(xiāng)的地方結婚了?！?/br>
    “啊？你都結婚啦？”王麗香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楊楚萍也很是意外：“你是今年才下的鄉(xiāng)??！”

    唐晚吟點頭：“嗯，遇到了合適的，就結婚了，也沒什么?！?/br>
    王麗香跟楊楚萍都忍不住回頭看了好幾眼。

    剛才還覺得這男的長得真高，還有點兒帥氣。

    可這會兒滿腦子都是震驚：“這能叫合適？這三個孩子是……是他弟弟meimei還是啥？”

    唐家是肯定沒這樣的三個孩子的。

    唐晚吟笑道：“是我的閨女兒子?！?/br>
    說著，叫三個娃喊人：“子清子敏子禮，喊麗香阿姨和楚萍阿姨好?！?/br>
    三個娃乖乖站定，朝王麗香和楊楚萍微微鞠躬：“麗香阿姨好，楚萍阿姨好?！?/br>
    王麗香那么能嘚吧嘚的人，這會兒都結巴了：“好、好，你們也、也好。”

    楊楚萍眼神復雜，表情糾結，轉(zhuǎn)過身去小聲道：“唐晚吟，你這……嫁了個二婚頭啊？”

    唐晚吟想了想，說道：“嗯，他前面那位……工傷，是烈士，我敬重他們的人品，自愿跟他結婚，照顧他們的孩子?！?/br>
    王麗香跟楊楚萍本來是沖著八卦來的，震驚還沒完，就被唐晚吟這一通大義凜然大公無私的發(fā)言給弄得說不出話來了。

    到了街道，再進巷子，一路上就都是熟人了。

    唐晚吟一路打著招呼過去，總算是到了家門口。

    唐家的屋子是真小。

    比唐晚吟記憶里好像還要更小。

    大概是原身從小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長大，所以熟視無睹了。

    而現(xiàn)在的唐晚吟對著這低矮昏暗的小房子，實在是有些一言難盡。

    唐家的房子是在不規(guī)則的弄堂里硬擠出來的樣子，曲里拐彎的。

    記憶里唐家就三間屋，沒有院子。

    正中間的是堂屋，放了桌子吃飯，還在窗戶下面搭了爐子，做飯也在堂屋。

    然后是一左一右兩間屋子。

    小時候是父母帶著最小的孩子住一間，幾個大點兒的孩子住一間。

    后來長大了，大哥唐衛(wèi)東又跑去堂屋里睡行軍床了，左邊的屋子留給唐晚吟唐中薇唐曉媛三姊妹。

    老四唐衛(wèi)民倒是一直跟著父母睡，是家里的寶貝疙瘩。

    唐晚吟到家的時候，田招娣正坐在家門口給雞拔毛呢。

    旁邊的鄰居笑道：“衛(wèi)東媽，你這只雞從昨天就開始拔毛了，今天還沒拔干凈??？”

    田招娣得意洋洋地罵回去：“關你么子屁事！”

    旁邊的人都在笑：“曉軍媽，你可是不知道，衛(wèi)東媽家里難得吃一回雞，這不得從巷子這頭拔到那頭，從臘月初八拔到臘月三十??！”

    唐家窮，田招娣的摳，已經(jīng)是眾所周知的事兒了。

    大家開著玩笑，但話語里的嘲諷之意還是溢于言表。

    偏就田招娣聽不出來。

    或許也是聽出來了，但是裝作沒聽出來。

    這種市井的氣息，是避免不了的。

    田招娣還在滿嘴噴著口水地跟人家說：“我家衛(wèi)東對象明兒個就要上門來，可不得吃點兒好的嗎？叫人看看，我們家也不是那苛待媳婦的人家！”

    又有人小聲嘀咕：“你家苛不苛待媳婦是不知道，但是肯定是苛待姑娘了。”

    正說著呢，唐晚吟他們走近了，終于有人認出來了。

    “哎喲，這不是衛(wèi)東家的晚晚嗎！終于回來了喲！”一個對著路口的鄰居大嬸叫道。

    田招娣連忙回頭，臉色先是一變，然后又帶了喜色。

    等看到唐晚吟身旁的孟宇祁跟三個孩子，臉色又是一變。

    她不喜歡唐晚吟回來。

    但唐晚吟回來就意味著要給錢補貼家里。

    但這跟著的一大三小，可真是礙眼睛！

    “晚晚回來啦？”

    “下鄉(xiāng)還適應伐？是不是瘦了？”

    “我看著沒瘦，好像比在家里的時候還胖些嘞！”

    左鄰右舍都出來打招呼，唐晚吟按照記憶里的認知一一回話：“是啊是啊，嬸子，才回來的?！?/br>
    “下鄉(xiāng)還好還好，畢竟是為農(nóng)村做貢獻嘛！”

    “嗐，村里別的什么不多，就是紅薯多，天天吃紅薯，可不是胖了嗎！”

    唐晚吟帶著人回來的，馬上就有街坊鄰居問了：“晚晚，這幾個是哪個?。扛阋黄鸹貋淼?？“

    問話的人眉梢眼角都帶著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