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不遠處傳來一道沉穩(wěn)的腳步聲，驚動了走神的姜禾，她緩緩轉(zhuǎn)過頭瞇著眼睛看向逆光走來的人，手指握住了一旁掉落的匕首，撐地站起身。

    遠處一個身穿京元色行衣帶著東坡巾的老者緩步走來。老者眉目間雖然一派和藹，但也能看出曾經(jīng)久存的威嚴。

    “陸老，聞名不如見面?！?/br>
    姜禾瞇眼看著逆光的陸老在自己面前幾步前停下，袖下手指輕輕摩挲著匕首的刀鞘，唇角若有若無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弧度。

    “姝姀縣主。”

    陸老拱手行禮，只是一個半禮便已起身，他負手看向姜禾身后的夕照湖，看了片刻后，側(cè)目看向姜禾。

    “姝姀縣主好似對老夫很熟悉？”

    姜禾袖下手指微蜷，她避開陸老好似能看透一切的眼神，側(cè)身看向夕照湖。

    “并不是。承安二年時陸老就已辭官回鄉(xiāng)，為何今日要涉足京都？我知道，洛陽陸家其實也算是在皇家權(quán)利算計范圍內(nèi)……既然如此，為何要把陸jiejie帶回洛陽陸家？”

    “匕首沾血，血入水中……”

    第73章

    陸老看了眼被姜禾握在手中的匕首和地上的些許血跡，眼神略帶贊賞。

    “姝姀縣主這番魄力，可勝過大多數(shù)人了?！?/br>
    姜禾聞言，轉(zhuǎn)過頭看向陸老，眉頭微皺，“陸老知道？”

    “不知。”陸老直言。

    他向前走了幾步，來到姜禾所站的河邊，遠眺著遠方河山，一番話語別有深意。

    “姝姀縣主如今的做法不正是破而后立嗎。既然如此，老夫知與不知，有何干系。老夫此前來，只是想問姝姀縣主一句話。”

    姜禾有些看不懂陸老的來意，更不清楚他話語中的蘊含的深意。

    她側(cè)頭看向陸老，沉吟片刻后問道，“什么話？”

    “姝姀縣主如今可看出來了？……朝局？”

    陸老正視姜禾，慎重的緩緩出口發(fā)問。

    東坡巾的垂帶被風吹起，姜禾心中突然一緊，她避開陸老的目光，垂眼看向手中匕首，反問之，“那么，我想知道陸jiejie于洛陽陸家，不，于陸老是什么？”

    陸老自然注意到了姜禾手中的那把刀柄處有著一個仙鶴暗紋圖案的匕首，他看著那把匕首輕嘆一聲，垂眼看向夕照湖。

    “她于洛陽陸家來說，就是少主。是帶著洛陽陸家脫離皇權(quán)暗中把控的下一任家主。于老夫來說，是最為看重，最為聰慧的孫兒。這個答案，姝姀縣主認為如何？”

    “何時放陸jiejie回京都？洛陽陸家已經(jīng)扣留她半月有余了。更何況，她的生辰快到了。”

    姜禾緩緩將匕首上的血跡擦干凈，插入刀鞘中放回袖中，沾滿血的帕子團成團塞入荷包中。

    這一系列動作中，她從未抬眼看過陸老一眼。反倒是身旁的陸老看著她，眼中的贊賞神色愈深。在姜禾抬眼看來時，眼中神色和緩慈善。

    “她已啟程。你放心，于她生辰當天應(yīng)當能返回京都。姝姀縣主還沒回答老夫的問題?！?/br>
    姜禾淡淡看了一眼陸老，輕笑出聲，她垂眼整理著衣袖，雙手背在身后瞇眼看向湖面，清淺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

    “大景開國君主當年看在姜家先祖的面上，給予舊臣太多東西了。名，權(quán)，錢應(yīng)有盡有，可惜……如今只不過才九代，就已壯大了一些人的胃口?；蛟S不是如今，而是早些時候。那些舊臣想要的太多了，以致于他們的手也伸的太長了，而如今的皇上，心腸還是有些軟。

    自登基以來，新貴寒門紛紛憑借自己的力量崛起，為國出力，為民服務(wù)，于是更得君心民心。

    而舊臣只是蒙先祖蔭蔽，卻偏偏眼高手低，人心不足蛇吞象，其中……定國公府最為顯著。本該承襲定國公閑職的長寧侯，偏偏利用權(quán)利，銀錢上了戰(zhàn)場，又有諸多士兵為證，皇上不忍讓將士們寒心，封其為長寧侯。

    何為長寧，恐怕他自己也知道，遂以從軍營中走出，可惜啊……

    他娶了右相的嫡長女，又于嫡子出生時將胞妹以算計君王之計送進了宮。然而……此步從一開始就錯了。右相乃是世家大族的代表，甚至先帝的幾位太妃均來自右相家族，何論他張家裙帶關(guān)系龐大無比。

    嫡子聰慧，于少時便開始造勢，數(shù)次帶著出現(xiàn)在皇上面前，不惜代價讓當朝幾位狀元郎出面，言其神童臨世，乃是吉兆。

    皇上封為小侯爺，如此便罷了，甚至宴請賓客三日不絕，更是與右相一系來往過密，這幾年更是絲毫不加掩飾。又因?qū)巼L公主訂下的婚約，更是活躍于人前，連著……阮青瑜……”

    說及“阮青瑜”這三個字時，姜禾眼睛微瞇，眼中不耐和冷意深沉，只一瞬間就徹底化在眼底，她轉(zhuǎn)頭看向陸老，眼中神色淡然自若。

    “不知我的答案能否令陸老滿意？”

    “姝姀縣主不愧為寧國長公主之女?！?/br>
    陸老看了姜禾良久，方才說出這句話，只是忽然間，話音微轉(zhuǎn)，“只是……老夫觀之姝姀縣主之意，好似是要作壁上觀了？”

    “陸老錯了?！?/br>
    姜禾看了一眼陸老，她環(huán)顧了四周的景色，眼中有著眷戀，懷念，哀痛，歡喜種種神色，終成一片寧靜柔和地看向陸老。

    “我此生唯一心愿就是與所愛之人遨游天地間，再無拘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