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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晨雪穿著很學生風范的藍衣黑裙,看起來像是趁誰不注意,偷偷混了進來的。 午后,傭人正在房間小憩,陸晨雪拍著胸脯說:“跟我出去罷,我一定完整將你帶回來,不要緊的。” 江琬婉覷她:“譚先生可知道你來?” 陸晨雪面不紅心不跳:“那自然是!” “嗯?” “嗯……自然不知道。哎呀,你待在這里多無聊,外頭的鋪子可有意思了,我可以帶你去逛街、買甜食,就一下午。譚先生那般悶,又不許你與外界接觸,你莫非喜歡被壓制著么?” 有幾句話江琬婉聽著刺耳:“她不許我與外面接觸?” 陸晨雪吐吐舌頭:“你真不知假不知,外頭有人看著你,沒人能進來的?!?/br> 江琬婉愣了愣:“那你如何來的?” 看樣子……譚書儀是想要瞞著她什么事情? 一瞞就是近一個月,或許可能更久。究竟是什么呢? 陸晨雪搖頭晃腦,悠哉悠哉道:“妙人自有妙計?!?/br> “實在抱歉,我不能同你去?!苯窭⒕握f,“我答應過顧三小姐,一定聽譚先生的話,而且過兩日就要選名伶,不能出岔子?!?/br> “顧三小姐?”陸晨雪心直口快,話像刀子似的,一敞懷就抖落出來,展露無遺,“是那個倒了的顧家?” 有一種愈演愈烈的直覺慢慢涌上來,江琬婉忽然吞咽不得,一顆心都被懸起來,掛在陸晨雪未說出口的話上。 她想知道,卻又焦躁地害怕聽下去。 “顧家……倒了?” “是啊?!标懗垦┱UQ劬?,很是無辜,“哦對還有,顧老爺死了,前幾日的事兒,三小姐明兒還就要出嫁呢。剛死了父親就出嫁,這里頭指不定有多少貓膩?!?/br> 江琬婉的心忽然一下被揪起來,反反復復,凌遲捶打。 她……要出嫁了。 她要出嫁了。 一個女人最美的年華和最美的時候,嬌柔白皙的臉龐,紅艷欲滴的唇,赤色待掀起的蓋頭…… 她努力地想,卻始終無法把這樣的場面和顧三小姐聯系起來。 怎么可能呢。 俯身的姿態(tài),怎么可能是三小姐。 “她……要嫁給誰?” 每吐一字,心就撕裂一分。 陸晨雪嗤笑,像在嘲諷她腦子傻:“向興啊,她未婚夫,不然還能有誰?不過,這向少爺的確是重情人,你想,顧家都倒了,他還不計這些愿意為三小姐收拾爛攤子,多難得?!?/br> 江琬婉又是急又是氣,可她也曉得,自己不能與陸晨雪辯駁。 向興算什么好人,他是披著羊皮的狼,微笑的偽裝下面,沒藏著什么好心思。 他們恩愛是真的,卻又叫人覺得形聚神離。 但畢竟這都是外人做定奪了,言論跟著資本走,起碼在這個半新不舊的時代,這是至上真理。 盡管她始終覺得,三小姐那樣剛強的人,不會如此安于相夫教子的生活。 江琬婉努力穩(wěn)住語氣:“顧清影何時出嫁?” 是啊,就算三小姐是迫不得已,消息已滿城皆知,況且她早有過心理準備的,終究……終究會有這么一天。 她們畢竟殊途。 “兩日后?!标懗垦╇S著報了個日期,竟正是名伶評選的日子。“哎呀,你管她顧清影做什么,你速速做決定,要不要同我走,再不走,可就沒機會了?!?/br> 倘若說,在陸晨雪到來之前,江琬婉的的確確有見識外面大千世界的念頭。 可惜,可惜聽了這消息,她就像被抽光了榨干了力氣似的,半分興趣也提不上來。 “你……”江琬婉幾乎是用最后僅剩的清醒理智來回答的,“你快離開吧,請原諒……我不能陪你走了。上海之大,想來陸小姐……能找個更稱心的伙伴?!?/br> 上海之大,世界之大,大到山川湖海,小到平民百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和歸處。 唯獨她,原來系著整個人的繩子陡然斷了,斷地絕情,讓她成了飄蕩在這塵世間的孤魂野鬼。 縱然這世上有光,也不能再照進她心里面。 第37章 勿念花與月(六) 顧清影的病拖了十來日,大病好全了,小病卻不斷,時而咳嗽兩聲。 這幾日,向家派人把顧宅圍地像牢,顧聽濤職位在身,算是還能體面進出。 但顧清影的狀態(tài)則更像任由擺布的提線木偶,除了“哦”就是“嗯”,就算是顧有林死訊傳來的那天,她也只是愣住了一會。 老爺子是抽著大煙猝死的,不是因為他積年累月的癆病,也不是他至死都帶著的肺氣腫。 丫鬟說,老爺子走的前兩天,下人們通信給他說顧家已經完全被向家管控,三小姐也被囚禁了,讓他想想辦法。他沒動作,拿著煙桿子的手抖都沒抖。 但顧清影隱約地想,如若不是心底里有那么一絲后悔,人也不會走的那么突然。 祖宗世代留下的家產,頃刻之間落于他人之手。 顧有林因為腐舊思想做出的決定,也終究禁錮了他自己。 不齒。 他竟是她親生的父親。 顧清影得知消息后沒多久,向興就大刀闊斧地趕到了。 顧清影正怔忡著發(fā)愣,來人站了半天,才如夢初醒地回過頭。 憔悴了。 美人絕代,竟也瘦地棱角更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