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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影看著女孩邀功似的小得意,輕笑了一下:“學得很快,像我當年。” 等三小姐回書房,丫鬟進來催江琬婉吃午飯,她嘴角還是被釘住了似的揚起,怎么也壓不下去。 像逢了什么喜事。 第20章 曲終三尺意(五) 到第二日,江琬婉的歡欣持續(xù)不住了。 教她唱戲的大青衣叫譚書儀,是北平赫赫有名的優(yōu)伶,習梅派,凡是她出場,一個座兒的錢都得翻兩倍。 她很少指點后生,教學更不必說了,請她來,恐怕整個北平也只有顧三小姐能辦得到。 顧清影找了處天井,像昨兒一樣守著。 如今顧三小姐是那鎮(zhèn)宅的石獅,她在,里頭的人不敢鬧,外頭的人不敢惹。也只有這樣,小青蛇在顧家才起安全的。 若說學國文,江琬婉沒有基礎,學成什么樣都還過得去。 但到京戲,不能說她不懂;仔仔細細論起路數(shù),只能說是野路數(shù),四不像。 譚書儀指明了要她唱白蛇,隨意唱一小段。 眼下這是正兒八經(jīng)的先生,江琬婉悄悄瞅顧清影一眼,空咽了口唾沫。 在百花戲樓,她唱的是花旦,是臨時替上的小青蛇,真開口要唱白蛇了,感覺很不一樣…… 她認真找音,唱的是一段西皮流水。 “雖然是叫斷橋橋何曾斷 橋亭上過游人兩兩三三 面對這好湖山愁眉盡展 也不枉下峨嵋走這一番 ……” 待她唱完,譚書儀不加掩飾地蹙起眉。 隨即是一針見血點破:“嗓子甜脆,身段湊合,眼睛有神,但唱法全亂了,青衣唱功繁重,步子幅度小,要用丹田托著唱,而不是胸腔著力?;竟毜镁氁魂囎?,技巧先不必談了。”(1) 她不給江琬婉緩和的時間:“步子略大了,要再穩(wěn)些,細碎些。這是基本,往后晨起,唱念做打這類,不管天如何,一日都不能少?!?/br> 江琬婉乖乖道:“是。” 被如此點破,面子是丟了,進步跨度定然也不小。 只可惜三小姐在,這么多不足都叫她聽了去,江琬婉心底到底還是有些失落的…… “還有。”譚書儀瞥了一眼顧清影,再看江琬婉,“上了臺,便再不能管臺下如何,只要聲兒不停,魂就得在臺上?!?/br> ...... 恍然地,送走譚書儀的時候,江琬婉身后起了一層冷汗。 譚書儀看上去眉眼清秀、弱不禁風的,接觸下來,竟是巾幗不讓須眉。 戲真唱得好,青衣的那些端莊正直,也就都長在唱戲人身上了。 “累么?” 顧清影叫丫鬟將早備好的手絹遞給江琬婉,盡管在大樹底陰涼地下唱,江琬婉身上還是起了一層汗,額間濕漉漉的。 江琬婉接過來,擦了幾下:“不累,況且,往后只會更累?!?/br> 顧清影有些意外。 本以為小青蛇是心思尖細之人,沒想到真聽她學戲,平日里身下低眉婉轉的人也有豪爽、不拘小節(jié)的一面。 著實意外。 “你瞧的倒是透徹?!彼芍哉f。 往往眼下難,日后只會更難,除非停下步子,否則沒有越過越簡單的時候。 江琬婉:“多謝三小姐。” “不用謝我,”顧清影吩咐丫鬟,把藤椅搬回屋里,“趕明兒你也習慣自個學了,我還有事要忙,不能陪你了?!?/br> 江琬婉點頭:“好。” “今日費了力氣。”顧清影仔細看了她一眼,“午飯多吃一些?!?/br> 女孩的臉是紅潤的,興許是學夠了戲,亦或是這偌大的宅院終于有她活動的地方了,這樣好看的面色,是顧清影頭一回見。 仿若深夜,放光的熠熠星辰。 三小姐絕大多數(shù)說話是做數(shù)的,接下來連著幾日,江琬婉都沒瞧見過顧清影。 她不好多問,所幸現(xiàn)在也有事做了,每天早晨早起,吊嗓壓腿翻筋斗,累了便回房,捧著國文書念。 一日下來,人就像挨了頓揍,練就了沾床就睡的本事。 綠袖見她每日辛苦,有時笑著說:“三小姐安排這些可真是嚴苛,叫一個如花的姑娘折騰成這樣?!?/br> 江琬婉心里有衡量,但不與綠袖強爭,只有時弱弱說一句:“這樣有事做,還長了見識,多虧了三小姐的?!?/br> 三小姐讓她學國文同學戲交替,堅持下來幾日,更顯出相得益彰來。 從前她看戲詞是睜眼的瞎子,如今漸懂了幾句國文,嘴里念到幾句詞,忽然間更懂那些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京劇,能叫人上癮,在北平學京劇,哪怕一天,也是此生無憾。 -------------------- 作者有話要說: (1)部分來自于網(wǎng)絡 第21章 曲終三尺意(六) 這日夜里,丫鬟給江琬婉傳信,說三小姐在書房等她。 案上的書都被收起來了,顧清影照舊是立在窗邊,只不過沒了哈德門的影子。 江琬婉挨近她。 “后日是我父親的壽辰?!鳖櫱逵伴_門見山,“這兩天,宅子里上上下下都在忙活,也包括我?!?/br> 江琬婉:“三小姐先忙事情就好?!?/br> “今年壽辰辦的隆重,要換三個場子,而且人多眼雜,”顧清影頓了頓,“所以,要委屈你閉門一日?!?/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