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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明明如璋在線閱讀 - 明明如璋 第68節(jié)

明明如璋 第68節(jié)

    “嗯,我稍后便叫人送去?!?/br>
    “還有我?guī)熜郑液镁脹]見他了,九娘你消氣了嗎?”

    方壸拉著他衣領(lǐng),笑罵道:“都說了,你師兄就在瑯琊等著我們?!?/br>
    楚姜心知他是哄騙,心情一時有些復(fù)雜。

    方祜卻道:“我知道師兄在等著我們,可是九娘還在生氣嗎?你要是生氣,我替你出氣。”

    “我不氣了。”她摸摸他的頭,即便知道方晏定會著人護著他們,心中仍是惆悵,看方壸連著催了好幾聲,才讓了開來。

    方祜臉上剛干,頃刻間又落了淚,坐上了馬車還不停地向他們招手,楚衿被楚姜牽著,也直抹眼淚,“為什么不叫弟弟跟我們回長安呢?”

    “因為長安太危險了?!?/br>
    “我都能長大,有什么危險能被弟弟碰見?”

    該如何與童兒解釋呢?她望著遠去的馬車,黯然想道,說長安貴人太多,惦記神醫(yī)嗎?說神醫(yī)的大弟子會在長安攪弄風云,或會礙及他們嗎?

    童兒怎會明白呢?他們一時歡一時喜,說哭就哭,說笑就笑,小陶虎破了都要抹眼淚,怎會明白呢?

    “九jiejie,弟弟長大了就不好玩了,大人都這樣的,長大了就像三哥跟六哥那樣,都要做官,說的話我也聽不懂。”楚衿哭得越發(fā)大聲,“我不要長大了的弟弟,長大了就不好玩了?!?/br>
    她眺望著越來越遠的馬車,低喃道:“衿娘,我怎么能決定這個呢?”

    當日晚間,沈當形色匆忙地從府外回來,見到楚姜都顧不上禮數(shù)便急忙回道:“女郎,先生與方祜在山崖下遇難了?!?/br>
    楚姜一駭,走動的幾步都有些踉蹌,聽到沈當說尸首已經(jīng)尋到時整個人都站不住了,癱軟在了阿聶身上,“不是去的渡口嗎?怎么經(jīng)過了山崖?”

    “屬下一路送至渡口,看著先生上了船,見船遠了才回來的,回來的路上便被船翁追上,說先生在船上見到了東山,一時牽念,想要找個荒渡停下,讓他上山看看,船翁就在船上等著,眼睜睜看著他們在上山路上經(jīng)過一處山崖,被亂石砸中,先生與方祜的……尸首還在船上,船翁正等在院外,屬下已經(jīng)令人去收斂遺骸了。”

    楚姜怔然聽到東山,覺出了一絲不對,艱難道:“你將那船翁請進來。”

    沈當忙去將那船翁喚進來,那船翁見到楚姜便跪下哭道:“都是小人不察,老先生瞧著小人在渡口等得可憐,大方給了銀錢雇小人的船,半日不到就能過江了的,老先生下船小人竟不攔著,真是辜負了老先生?!?/br>
    楚姜聽著此人聲音,似有些熟悉,心中定了定,“你說得詳細些。”

    那船翁便抬起了臉來,她一見便想起了這是誰,那夜方晏帶她去江上,在那村子里,這人隨著戚翁一道出來迎接的。

    船翁一看她眼神便知道他認出了自己,在她注視之下眼珠轉(zhuǎn)了一圈,微不可察地搖了個頭。

    楚姜突然放下心來,向屋中的阿聶與采采道:“去將我衣裳取來。”又叫沈當去通知她父親。

    便趁這無人的空擋,她無聲問道:“無事?”

    船翁一面點頭,一面無聲回她:“尸骸是義莊新棺?!?/br>
    剛說完阿聶已經(jīng)拿著外袍過來了,匆匆給她披上。

    楚姜便叫船翁起身,神色哀戚道:“多謝船翁相告,我這便去將他們迎回來?!?/br>
    她們才剛出了院子,楚崧便也匆忙趕來,見她神色不免心痛,又為方壸師徒難過,語氣自責,“是我叫方先生速離金陵,未料竟是害了他們?!?/br>
    楚姜腳步一頓,乍然明白了為何方壸如此著急離開,卻不能將方晏暗中換了人的事說來,便落了淚道:“天命難測,父親萬勿自責?!?/br>
    楚崧嘆氣,帶著她向前,難過之色不減,也顧忌著女兒,在她面前總要做她倚仗,打起精神安排下人去置備喪儀。

    以方壸師徒名義的喪儀不說風光,卻也實在盡心了,是盡數(shù)照著楚氏族中安葬族老的規(guī)程來辦。

    停靈的第二日,所來祭拜者寥寥,卻從長安來了一騎,落在楚宅門前,不經(jīng)通傳便要闖入。

    門房看他手上刀刃,一面攔著一面向府內(nèi)喚人,這郎君卻冷冷一笑,“你家主子見我都要行禮,你敢攔我?”

    門房不識這人,聽他口氣心中懼怕,卻還是要盡責,“并非不讓郎君進府,您若找家主,待通傳之后……”

    “等通傳?他楚伯安好大的臉面。”他抽出刀,一把比在了門房頸上。

    門房再不敢攔,任他走進府中去,此人卻不放過他,要他帶路去往靈堂。

    “我正要尋神醫(yī),神醫(yī)轉(zhuǎn)眼就死了,怎么只有那病秧子配神醫(yī)治?”

    此人一路來到靈堂,見到了站在靈堂之前的楚姜,便皮笑rou不笑地諷刺了句:“看你還是個病秧子的樣子,莫不是也把這神醫(yī)給克死了吧!”

    楚姜見到人有些意外,卻毫不失禮,曲身行了一禮,“九娘見過八公主?!?/br>
    門房一聽這郎君竟是個公主扮的,震撼得都忘了害怕,眼睛斜斜瞟了好幾眼。

    楚姜早在聽說有人闖入時便出了靈堂等候,見到竟是八公主,實在有些驚駭,面上卻鎮(zhèn)定道:“還請殿下放了我家門房,他乍然得見貴顏,若是大喜過望往殿下的劍上撞了去可就不好了。”

    八公主劉鈿這才收了劍,向前幾步站在她面前,挑剔地打量著她,“你這樣子,說出去不還是個病秧子?!?/br>
    楚姜任她打量,輕笑道:“殿下若是說,那就是了?!?/br>
    劉鈿看她不受激怒,撇了撇嘴,“我告訴你,這神醫(yī)是母后親自說了,要我跟二哥來請的,現(xiàn)在被你克死了,回去你就等著母后問你的罪吧!”

    “殿下說得好笑,若是娘娘要請,怎么不給太子殿下來信?不向我父親下令?神醫(yī)之哀亡,我合家上下都悲痛不能,殿下擅闖靈堂,這就是您對亡者的敬畏?”

    劉鈿理虧,恨恨看她一眼,“楚明璋,你就仗著父皇偏袒吧,這回你如何也逃不了了。”

    楚姜暗嘆一聲,她與這位八公主,小時侯是玩伴,因些瑣事,卻成了冤家,每每遇見都少不了口角爭斗,此時聽她這話,便任她挑剔的視線打量,淺笑道:“殿下若認為我為救命恩人守靈有錯,那便是我的錯好了?!?/br>
    劉鈿一聽就怒道:“你又給我下套,等二哥來了,看你如何狡辯。”

    “奇了,太子殿下可在金陵呢?為何要梁王殿下來治我的罪?”

    第81章 梁王劉嶠

    劉鈿從來就說不過她,心中一梗,羞惱道:“你給我等著,總之這回你是躲不過去了。”

    “那我便等著,不過此是靈堂,我不承望殿下是來為神醫(yī)上一炷香,只求殿下對亡靈敬畏幾分,不若此事傳回了長安,殿下怕是又要遭彈劾了?!?/br>
    她聞言臉色果有些不好,昂著頭冷漠地哼了聲,“我這是看在神醫(yī)亡靈的面子上,將楚崧給我叫來,本殿下與你這草民……”

    “阿鈿!”有一行人急匆匆地趕來,為首的正是劉呈,身后跟著一郎君,面容冷峻,神色恭謹,正是梁王劉嶠。

    當今周朝后宮之中,除中宮皇后生下太子劉呈外,便只有兩位昭儀與兩位夫人有子,其中尤數(shù)鄭昭儀所出的皇長子劉岷,及謝昭儀所出的皇二子劉嶠格外出色,而皇四子與皇五子年紀尚小,并不顯能。

    劉鈿與劉嶠便是一母所生,二人于此年關(guān)前來金陵正是為生母求醫(yī)。

    原是謝昭儀在十一月下旬便覺身子不痛快,宮中御醫(yī)診治后不得結(jié)果,恰有人聽說楚姜來江南后似是遇了神醫(yī),天子因此也來了信詢問太子是否有其事。

    不料劉呈的回信尚未寄出,隔了三日天子又來信催他速回,這信中卻只字未提是否要讓他帶上神醫(yī)回去,而于此同時,楚崧又得了天子密信,信中令其將神醫(yī)送走,這才有了他提醒方壸速離之事。

    其中糾葛,楚崧只與楚姜粗略提了幾句,她便猜測到謝昭儀有病應(yīng)是假,不過是給梁王一個恰當?shù)睦碛蓙斫希艹騺碜駨男⒌?,劉嶠擔憂生母之疾,若沒有天大的事,自是沒有理由攔他。

    天子應(yīng)當是看了出來謝昭儀母子的打算,所以才過了幾日便叫劉呈速回,太子都從自己的地盤走了,旁人自沒有理由再留,謝昭儀與梁王的打算自然也就落空了。

    而劉鈿,一向愛與她拌嘴,為了奚落自己幾句而行走千里也不是不可能。

    此時打斷劉鈿的正是劉嶠,只見他說完之后便向劉呈請了罪,“殿下,臣多嘴了?!?/br>
    看著像是對自己的輔佐地位十分清楚的,劉呈一笑,“二哥不必如此,阿鈿說話不對,自要叫喝住她?!?/br>
    劉鈿臉色更不好了,嗔怨地看了楚姜一眼,向正走來的兩位兄長小跑幾步,撒嬌道:“我與明璋鬧著玩呢,二哥怪罪我了,三哥也跟著這么說我么?”

    劉呈溫柔看她一眼,望向正對著自己行禮的楚姜,伸手讓她起身,卻就著劉鈿的話問她:“九娘,阿鈿說的可是真的?”

    “應(yīng)當不是的?!?/br>
    這一聲連此處的眾多下人都驚訝了,未想她竟敢反駁公主的話,卻不知她對劉呈極為了解,自己若是稍有偏袒八公主,就是對謝昭儀與梁王有所顧惜了。

    雖說楚氏百年望族,所出臣子不少,自也有幾個偏向魏王與梁王的,但是如今楚崧只是扶持太子,他是楚氏最為出色的兒郎,楚氏自然是要站在太子這邊。

    果然,劉呈聽到此話后便眉一挑,楚姜不顧劉鈿的震怒之色和劉嶠的驚訝,只盈盈笑道:“回殿下,九娘自幼多病,幸而得遇神醫(yī)才養(yǎng)好了幾分,九娘是弱質(zhì)女兒,本就恨此身多病,不料八公主一見到九娘便說九娘還是病秧子,又說九娘把神醫(yī)克死了,想來這話,決計不是玩笑,若是玩笑,九娘也受不起這樣的玩笑?!?/br>
    劉鈿以為她說完了,正要發(fā)作,就見她神情驀然低落,“二則,八公主一來,便直直喚我父親之名,公主天家貴人,自是無錯的,只是九娘愚孝,也聽不得這個?!?/br>
    不等劉呈說話,劉嶠便先開口了,聲音溫和,“全是阿鈿的不是,九娘勿怪?!?/br>
    劉呈眼中閃過一絲暗色,未言。

    楚姜便回道:“不敢當梁王殿下這句,九娘也絕不敢責怪公主殿下,所言句句,只是為了證明,公主絕不是與九娘在玩笑?!?/br>
    劉鈿咬牙,被親兄長盯了一眼不敢再出聲,惴惴看了劉呈一眼。

    “我自是信九娘的,阿鈿向來驕縱慣了,我都從未喚過太傅之名,她卻敢如此,真不知她是不敬太傅還是不敬我呢!”劉呈幽幽笑嘆了一聲,語氣親昵,似是玩笑。

    劉鈿此時再顧不上氣楚姜,急忙解釋道:“三哥,阿鈿絕無不敬之心,只是過于擔憂母妃病體,一時沖動了些,待見到了楚太傅,阿鈿定向他請罪?!?/br>
    劉呈笑容淺淡,側(cè)頭看她一眼,緩緩點了點頭,“只是你對九娘如此奚落,也是不該?!?/br>
    劉嶠便又盯了她一眼,她急忙向楚姜道:“是我不好,明璋千萬不要放在心上?!?/br>
    楚姜便也一笑,向三人復(fù)行禮道:“九娘不敢,想必公主也非故意,此是靈堂,不好招待三位殿下,不若請殿下移步,九娘去請母親父親?!?/br>
    她話音未落,楚崧便已攜著顧媗娥姍姍來遲,也不能怪他們怠慢,只是他們住處與靈堂離得遠,得知八公主闖進府來時便已經(jīng)動身了,此時見到太子與梁王俱在,忙請他們移步。

    劉嶠卻對劉呈道:“請殿下先行一步,阿鈿先前得罪神醫(yī)亡靈,臣該敬一炷香告罪?!?/br>
    劉呈彎唇,點點頭,劉鈿便也跟著留了下來。

    才待他們離開,劉鈿又急不可耐地沖著楚姜過來,滿臉幸災(zāi)樂禍,跟在她身后,貼著她道:“楚明璋,你繼母有身孕了??!等著那孩子出來,你就等著失寵好了,到時候可別來我面前哭?!?/br>
    “殿下好笑,我失寵了為何去您跟前哭?”她低聲回道:“等弟妹出來,自是我該疼愛弟妹,什么失寵不失寵的,說出去旁人還以為我楚氏多么小氣呢!”

    “你就嘴硬吧!”她撇撇嘴,“我跟你說,枕邊風最是可怕,到時候楚太傅把你隨便嫁了,你都找不到地方哭去,我勸你趁現(xiàn)在好好討好我?!?/br>
    她像是只逐花的蜂,楚姜動一步她跟一步,“想好了嗎?現(xiàn)在你討好我還來得及?!?/br>
    楚姜回身輕笑,將下人遞來的香塞到她手中,“楚氏可從來不出阿諛奉承之輩,殿下請吧!”

    說完她又向后幾步,恭敬將香遞給了劉嶠,“殿下。”

    劉嶠看著她的眼神有些復(fù)雜,不過片刻,便點點頭將香接過,卻在棺前徘徊了幾步,仗著身量高大向棺中打量了幾眼。

    “殿下,神醫(yī)與小方祜,都已看不清面目了?!背娜怀雎暎嬗衅萜?。

    毫無準備的劉嶠手上香灰顫動,落了幾許在虎口處,饒是他年少便去往軍中,乍然在靜寂的靈堂上聽到身后幽幽一句,還是驚了些許。

    他低斂眉目抖了抖手上的灰,面色鎮(zhèn)定地將香敬上,隨著她的話嘆息道:“可惜?!?/br>
    “不知昭儀娘娘是何病癥?神醫(yī)離去之前曾給了九娘一本醫(yī)書,上面記了不少疑難之癥,或是將家中兩位疾醫(yī)請去,他二人與神醫(yī)相處過多日,本也是醫(yī)術(shù)卓越,應(yīng)當能有些助益?!?/br>
    他轉(zhuǎn)身回來便見楚姜說得十分真摯,“神醫(yī)曾與九娘說,家中疾醫(yī)并非不好,只是用藥不如他大膽,經(jīng)他數(shù)日點撥,二人早已脫胎換骨?!?/br>
    劉鈿倒是不知謝昭儀是裝病,不然也不會貿(mào)然撞入楚府來了,此時聽到楚姜的話臉色有些不自然,別了別臉強硬道:“看你識相,還說不會討好我,這回我便勉為其難替母妃收下了,下次你且上點心,不要再讓我們多等了?!?/br>
    劉嶠望她一眼,打斷了她的話,又對楚姜點頭道:“阿鈿胡言,九娘別掛在心上,若二位疾醫(yī)方便,自是欣快之事,我與阿鈿皆要謝過九娘相讓之情?!?/br>
    楚姜忙曲身道:“不敢當?shù)钕碌闹x,靈堂簡陋,還請殿下移步?!?/br>
    劉鈿還要說幾句,便被劉嶠叫住,楚姜看著劉鈿面上的不甘,心中暗笑,喚了幾人送他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