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兵不血刃

    及至夜間,楚郁便率了數(shù)十士兵進(jìn)林野中去，皆舉著火把，帶了弓刀隨身。

    隨行的還有幾個山中的獵戶,尋常時候他們也不敢輕易在夜里出來打獵，如今跟著一幫官兵更為便宜了他們才敢跟來。

    北風(fēng)振野，樹鳴久久不偃,正遇了入冬第一輪圓月，清冷的蕭肅中,終于聽到了幾聲狼嚎。

    他們立即興奮起來,將火把放低覓著聲過去,便見五只野狼正在掏著洞xue，似乎是挖藏在其中的野兔。

    察覺到動靜,狼群皆朝他們看來，立即便呲牙欲動。

    楚郁興起搭弓,“讓我來救救這可憐的兔子?！?/br>
    話音剛落，一支箭正中了那騰起的狼頸,“砰”的一聲，那狼應(yīng)聲落地。

    其余幾只還來不及跑，便一一被射中。

    眾人又興奮了幾分，將倒地的幾只狼捆上搭在隨行來的幾匹馬上。

    楚郁高興地拍著陸十一,“幼琰兄啊，多虧叫了你來,平日我們尋上小半個時辰都尋不著,今日剛出來就見到了?！?/br>
    陸十一卻道：“這可不是我的緣故，且想想你們圍剿野狼幾日了？”

    一個獵戶道：“當(dāng)有四日了?！?/br>
    “那便對了,你們出來圍殺狼群,它們見你們?nèi)硕嘧匀灰?連著躲了幾日總是餓得慌，正是這幾日該出來覓食了。”他眼一眨，看向楚郁，“我看六郎不是不明白，是非要吹捧我罷了?！?/br>
    楚郁被他說中，笑著摸摸腦袋，帶著人繼續(xù)往前，“我也是想著，你身懷好氣運這事，在金陵也傳得沸沸揚揚，萬一哪日運氣差了一點，人言總要反噬，你我意氣相投，我自然信你，也想幫幫你?！?/br>
    陸十一步子一滯，如此赤誠之心，讓他不由暗省卑劣，眼神也復(fù)雜起來，想了片刻才道：“什么運道之事，我本也一直否認(rèn)，人要加之我身，我坦然受之，哪日人言反噬，我依舊坦然受之，今夜多謝六郎如此細(xì)心為我考慮了?！?/br>
    楚郁觀他君子坦蕩，也不多言，只一笑便又前行去。

    待到月至中天，他們已經(jīng)獵殺了數(shù)十只野狼，還獵了一只豪豬，正欲返身，突然有一士兵闖著荊叢跑過來。

    “衛(wèi)率，有賊人于村寨中作亂，山中五處村落皆有火光沖天?！?/br>
    眾人驚駭，那幾個獵戶更是驚慌，生怕家人罹禍，紛紛要動身回去。

    楚郁當(dāng)即便道：“營中留一百人，其余人分五路……”

    說著他停了停，陸十一也拍了拍他的肩，“事有蹊蹺，金陵無人不知東山屯了兩千步兵，賊人如何敢來此地？是否是沖著誰來？”

    他也想到了楚姜處，方壸不愛閑人，所以藥廬與各個村落間都有幾里的路程，陸十一的話也是他所擔(dān)心的，只一想，他便對來傳話的士兵道：“留一百人守營，令二百人去藥廬中，其余依舊兵分五路，速去。”

    來人也立即返回，隨他們來圍獵的只有五匹馬，楚郁一看那三個焦急的獵戶，便將馬上獵物盡數(shù)掃落。

    “事急，軍馬也可用，三位速去吧！”

    三人便都感激地道了聲謝，隨即便牽著走出林子去。

    楚郁也牽著馬對身邊士兵道：“你等隨我奔襲前去藥廬，幼琰兄……”

    陸十一打斷他，“無需多言，同去。”

    他便也不再多言，率著部隊林子中跑出，直往藥廬中去。

    一月清幽之下，藥廬中還點了一爐炭火，已是亥時，此間卻還熱鬧著。

    傍晚楚郁送來的兔子此時才上了火架上，方祜蹲著看兩只烤得流油的兔子，空咽了好幾口。

    “聶嬸子，好了嗎？好了嗎？”

    阿聶乘著火光看了一眼，終于在他期待的眼神中點了點頭。

    他當(dāng)即便跑進(jìn)東廚去拿碗碟，采采也跟在他身后，執(zhí)著一只燭追他，“慢些，沒有燭火可怎么拿？”

    他這才回身來，牽著她的裙擺進(jìn)去，抱了幾只碗，又取了筷子，點了點才道：“該拿把小刀去，我找找?guī)熜纸o我打的那把小刀，采采jiejie，你來給我照亮?！?/br>
    采采把他手上的碗碟放在灶臺上，跟著他在廚中找起來，嘴上還笑道：“慢些找正好，找到了那兔子正好涼下來?！?/br>
    他卻不依，手腳更快了些，“涼了就不好吃了?！?/br>
    說著他又到窗邊去尋摸，卻突然聽到一聲響動，正要說話就被采采捂住了口鼻，同時燭火也往下照去。

    “原來在這處，你瞧你尋了許久，倒被你踩在了腳下?！?/br>
    方祜在被她捂住嘴時也見了窗邊的一半人影，他雖人小，卻也機(jī)靈，當(dāng)即低下身做了個拾物的動作，隨后緊緊牽著采采的手便要出去。

    “找到了刀又急了？碗筷呢？”

    方祜忙不迭地應(yīng)著把碗抱上，“哦哦?！?/br>
    聽到聲音遠(yuǎn)去，窗外那人影暗松一口氣，微提起的刀又緩緩放下了。

    方祜卻是在抱著碗出了東廚的同一時刻，一等見著堂院中的人影就急忙跑了起來，采采也趕緊跑過去。

    阿聶?quán)猎顾骸靶⊥瘍褐币簿土T了，你拿著只蠟燭還跑，要是滴了蠟油在手上，看你……”

    采采來到楚姜身前時雙腿便是一軟，突然跪伏在她膝上，低聲訴說：“女郎，女郎，有人在屋子后面。”

    方祜也嚇得縮在方壸懷中。

    聽到采采的話她心中一驚，片刻后卻便拉著采采的手心疼道：“都說了不急，看手上滴這幾滴，紅成了這樣。”

    方壸也把方祜從懷中拉出，笑道：“著急這兔rou做什么，跑幾下還冷著了？來，擺上碗筷?！?/br>
    “季甫，你們那rou可烤好了？”楚姜向院中喊了一聲。

    沈當(dāng)忙從院外進(jìn)來，“還要些時候，女郎先用?！?/br>
    方壸便招手讓他來堂中，“我們幾個也吃不完，正好分你們一只?！?/br>
    待他近來，楚姜便低聲道：“采采說屋后有人，你叫他們都來堂中護(hù)衛(wèi)，你再親自帶人去屋后看看，若是有異，速去找我六哥。”

    沈當(dāng)在驚駭中急忙應(yīng)下，轉(zhuǎn)身出了院子便對數(shù)十個部曲道：“女郎與先生還多了些兔rou，自去堂中取，帶上各自的刀去。”

    不過片刻，他們便紛紛到了堂中將楚姜幾人團(tuán)團(tuán)圍了起來。

    而在藥廬附近窺伺的幾人人見到沈當(dāng)疾行出院子的那一刻便知有人泄露了蹤跡，卻也不敢動作，仍等著指令。

    沈當(dāng)也帶了兩人從東廚繞行，只看到了屋后泥地上一行腳印遠(yuǎn)去，立刻跑回堂中稟報。

    楚姜看向方壸，“先生，會是晏師兄嗎？”

    方壸搖頭，篤定道：“不是，若是他，不會有腳印，也不會被采采跟祜兒察覺到?！?/br>
    她點點頭，看向沈當(dāng)，“那便去請六哥帶兵過來。”

    沈當(dāng)立馬交代了手下兩人去報信。

    “師傅，是誰？”方祜在方壸懷里依偎著，看到這么多人持刀將他們圍住，實在害怕了起來。

    方壸摸摸他的臉，“別怕，楚六郎一會兒就帶兵來了?！?/br>
    藥廬里盡是兔rou的香氣，散進(jìn)空中又冷了。

    油滴進(jìn)去爐子里，炭火噼啪響了幾聲。

    “或許是我父親的政敵?！?/br>
    方壸聽到這一句，驚異于她的冷靜，看她雙手被采采跟阿聶分別緊握住，看著是她們護(hù)著她，可是她冷靜的姿態(tài)彷佛事態(tài)盡在她掌控中。

    想想他也搖了搖頭，“或許是沖著我來。”

    她并不反駁，低眉作想了片刻，“總之來者不善，或只是竊賊來訪，或是有害人之念，今日之后，我不會再待著藥廬了，先生，您該隨我回去?！?/br>
    方壸看了眼懷中的害怕的幼徒，終于點頭道：“也好。”

    而她此時也顧不上為之歡喜，只是分析著若是楚郁趕不過來，而來者又眾多的話，究竟有什么相敵之法。

    “先生，除了晏師兄一行，從前東山中有過盜賊嗎？”

    方壸胡須顫了顫，“除了他們，老夫來到山中后，從未聽聞。東山自來荒穢，山中百姓并不富裕，賊來了撈不著什么?！?/br>
    “而如今我六哥在此練兵，他們就敢來了嗎？”她看向院外的林子，聽風(fēng)聲吹過幾遍，才冷下了聲音道：“是要來擄人還是殺人，現(xiàn)身了才知道?！?/br>
    沈當(dāng)心中也緊張，持著刀在院中緊盯著院外。

    堂中再無人說話，空寂中炭火漸漸滅了，寒風(fēng)吹進(jìn)堂中來，方祜攏緊襖子吸了口氣。

    阿聶也將楚姜摟得更緊了些，“女郎，炭火就在一旁?！?/br>
    她按住她的手，“不必加了，你帶人去屋里把金銀玉石等一應(yīng)珍貴之物拿出來，放在院中，先生……”

    方壸看到她轉(zhuǎn)頭，雖不知她的打算，卻也點頭道：“身外之物，你家贈與我的實在太多，皆在屋中，你若用得上也叫人一并取來?！?/br>
    她便道了聲謝，讓人去取來財物，盡數(shù)堆在院中。

    “把箱子都打開?！?/br>
    她話音才落，林中開始簌簌作響。

    沈當(dāng)聽見有刀槍相撞的聲音，退回堂中，將人圍得更緊。

    不過片刻，便有數(shù)百之眾從暗中涌出，口中直呼“殺”，聲音直震進(jìn)林子中去，人直奔藥廬而來。

    見到人影出現(xiàn)的第一時間，楚姜便道：“問他們是收了多少錢來行事，我以數(shù)十倍加之。”

    眾人不妨她突然出聲，都是一驚，饒是方壸世情歷遍也驚異她如此迅速便有了應(yīng)對之法。

    幸好沈當(dāng)只是一怔，帶著部曲們當(dāng)即朝他們扯開了嗓子，朝還沒有進(jìn)入藥廬的人高聲喊道：“你們是收了多少金錢，我家女郎愿以十倍加之?！?/br>
    來眾只有沖在最前面的一圈人停了一瞬，而后又被后面人擠著上前。

    而人潮的涌動慢慢平息了，他們都看到了院子里堆著的金銀珠玉。

    能堆出這樣的財物，說出的話似乎更能使人信服。

    “上前一步，金銀少一倍?！?/br>
    沈當(dāng)他們又一并大聲吼出這句。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后面的人或許未曾聽見，在向前涌時竟被前面一圈的人給攔住了。

    楚姜看到他們稍有停留，趁此機(jī)會又道：“看你們應(yīng)當(dāng)有三五百人，不知是否許了你們十萬兩黃金？你們每人能否拿到一百金？這里只是我隨身帶著的，與我家中所有相比實在不值一提，今日殺了我你們幾百人能夠可以共分，而不殺我，人人都有機(jī)會得到這些?！?/br>
    蒙著面的匪眾們聽到部曲們齊聲吼出這句，都不由一怔，竟?jié)u漸將視線投向身后。

    楚姜不留給他們?nèi)魏慰障?，緊接著便道：“那是你們的頭領(lǐng)嗎？殺了他，得他首級者賞一千金?！?/br>
    匪眾逐漸sao亂，終于從人群中吼出好幾聲不同的叫罵。

    “殺了那小賤人，從此大把金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