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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灣剪影 第1節(jié)

    ?  沿灣剪影

    作者:天仙在上

    簡介:

    周栗吃不來大城市的苦,工作一年后毅然卷鋪蓋回鄉(xiāng)啃老了。 潛心為家中飯館忙碌一月有余,風(fēng)和日麗的某一天,她出門為母親采購,不幸摔碎了手機(jī)。更不幸的是,她用摔碎的手機(jī)打到了初戀的車。 初戀當(dāng)年是個非主流,如今卻人模人樣,就是混得不怎么好,成網(wǎng)約司機(jī)了。 周栗問母親:“他怎么會在家?” 母親反問她:“那你怎么會在家?” 周栗回答:啃老。 說完她頓悟——哦,他也回家啃老。 只是他怎么突然開始偷偷努力了?周栗不甘落后,決定追上他。 于是一個人的旅途變成兩個人。 —— 兩個平凡幸福的家,一對不吵架就不舒服的冤家。 兩顆不甘熄滅的夢想,一群各有光亮的星星。 微家庭群像/鄉(xiāng)村流水賬

    第01章 洗碗妹

    川禾的夏天日均溫高達(dá) 35 攝氏度。

    工業(yè)園的矮樓遮不住太陽,炎炎烈日直晃晃照在大地上。駕校門前的考試車輛駛出一輛又一輛,旁邊車道的物流大車給人莫名的壓迫感,考試車開了沒到一公里,停在半路,掛了。

    周栗坐在門口的矮凳上洗碗,面前車來車往,帶起一陣陣熱風(fēng)。不出五分鐘,身上已經(jīng)有了濕黏黏的汗意。

    她臉上皮膚白,在高溫下透出幾分紅,汗水沿著額頭落下眼尾,促使她微瞇起眼。她是杏眼,眼角圓而鈍,眼瞳黑亮泛水光,天生討巧的長相。不耐煩的時候也讓人感覺不到戾氣,反而像火燒尾巴的小動物。

    門前樹蔭遮不住正午的驕陽。周栗兩根秀氣的眉毛蹙起,像極了被捏在手上的洗碗布,她耐著性子把攢了一池的碗筷洗凈,裝在大籃筐里,迅速抬著筐鉆進(jìn)掛著“好味餐飲店”招牌的室內(nèi)。

    “熱死我啦熱死我啦熱死我啦!”午飯時間剛過,現(xiàn)在店里一個客人都沒有,周栗肆無忌憚,對著母親齜牙咧嘴。林清坐在收銀臺前剝大蒜,頭也不抬:“熱死你才好嘞!不好好找工作就只能在家里洗碗啦?!?/br>
    林清剛炸完豬油,正吹著空調(diào)散熱,短袖因為一天的勞作皺起,袖子邊折了一塊卻不自知,靠近臂彎的上臂處有幾條交錯的疤痕,因被高溫火烤而發(fā)熱發(fā)紅,看起來更猙獰了些。

    周栗吐吐舌頭,啟動裝聾子模式,轉(zhuǎn)身去冰箱里找冷飲喝。從她上個月辭職回家到現(xiàn)在,林清女士幾乎每天都要在她耳邊念叨一遍:

    “不好好工作就只能在家里洗碗啦?!?/br>
    切!職業(yè)不分貴賤,洗碗工不是工嗎?!

    洗碗工喝飲料不用給錢,解渴后乖乖把碗擦干塞進(jìn)消毒柜里。店里空調(diào)呼呼吹,周栗找了張凳子坐在消毒柜邊上,身體漸漸涼快。店鋪的門這時被人推開,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回來了,每天比周栗上學(xué)時候的鬧鐘還準(zhǔn)時。周栗手上不停,把碗碟全部整齊歸類,摁下消毒鍵。

    開飯!

    周儼帶了一身熱氣回來,第一件事也是找冷飲喝。林清把保溫餐車上熱著的炒米粉端出來,又開始數(shù)落他們:“一個兩個,就知道喝飲料。喝點開水要你們命了是嗎?”

    周儼從廚房把自家用的碗筷拿出來,坐到周栗旁邊,指著她喝了一半的可樂瓶子:“meimei先喝的?!?/br>
    “喂!”周栗對他轉(zhuǎn)移火力的行為十分不滿。

    兄妹倆神韻似了七分,性子卻截然不同,一個內(nèi)斂,一個外放。

    林清一個刀眼,周栗撇撇嘴,不說話了,在桌底下猛踩周儼一腳。

    周儼也不生氣他在外面跑了半天,早就餓了,一碟炒米粉吃得風(fēng)卷殘云。周栗上午吃了兩碗粥,還不太餓,不計前嫌地把沒動過筷子的另一半分給了他。

    周儼吃得一粒不剩。

    吃完飯,林清讓兄妹倆收拾碗筷。兄妹倆你推我我推你,周栗一吃飽就懶得動,周儼拿出手機(jī)往她微信上轉(zhuǎn)了五十塊,周栗一個鯉魚打挺,乖乖把碗筷給洗了。

    誰讓她現(xiàn)在是家里的大米蟲呢!

    周儼也沒閑著,順手把地給掃了,還幫林清把新到的打包盒搬到冰箱頂上放好。

    周栗洗好碗,去廚房剁小米椒,店里的辣椒醬用完了,得做新的。川禾人大都吃不得辣,只吃普通的蒜蓉辣椒醬,在外地人舌尖上就是甜滋滋的玩意兒,這樣的特調(diào)辣醬是專門做給附近工廠的外地人吃的。

    辣味刺鼻,她屏息,胡亂揮刀。過了一會兒,母親把大蒜剝完了,端過來給她剁蒜泥,看她鼻子皺成一團(tuán),直接用手指堵住她鼻下。

    那可是剛剝完蒜的,周栗嗆得呼吸也不是,不呼吸也不是,用嘴巴吐著氣,大喊:“媽!辣死啦!”

    一說話,鼻子也通氣了,這回真辣死了。

    林清發(fā)出一陣胖鵝般“咯咯咯”的笑聲。

    惡趣味的中年婦女啊……

    周栗家的餐飲店營業(yè)已有兩月余,小本生意,受眾包括但不限于駕校的教練和學(xué)員、物流園的員工、附近工廠和工地的員工。廚師是她的母親林清,洗碗工是周栗本人,清潔工是每天按時回來吃飯的周儼,還有外交官——她那整天不干正事的爹,周忠仁。

    考場外剛出來一波學(xué)員,周儼忙著去拉客。他們家店面位置很好,就在駕校門口,整個川禾市的小型汽車考場都在這。

    即使這樣,他們家的生意也算不得好。新店開業(yè)客源本來就少,駕校門口的走鬼有好幾家,在這里擺了一年多的攤子,固定客源比每天路過他們店門前的人還多。

    周儼前腳出門,外交官后腳回來了。

    周忠仁人高體胖,在外頭跑了半天,一身的汗,一進(jìn)門就要去冰箱摸冰水喝。只是這邊還沒擰開瓶蓋,那邊便被林清女士瞪了回去,他訕訕,放下瓶子,擦擦額頭上的汗,唉聲嘆氣的。

    “剛剛?cè)ケO(jiān)督局了,說是下周處理?!?/br>
    說到這,林清便氣不打一處來:“每次都是這兩句話,一定處理,下周處理,我看他們是保護(hù)費收到忘記自己是誰了。再這樣下去,每個月賺的錢都不夠交店租,我還不如也跟他們一起擺攤了?!?/br>
    周栗的父母年齡差有七歲,林清年近五十,而周忠仁已經(jīng)五十多了,原是一點開店的想法都沒有的。這個地段在被征收前原是一片野嶺,近幾年發(fā)展起來了,建成駕校和工業(yè)園,最后一塊被征收的地皮是鎮(zhèn)上幾戶人家的公共地,其中就有周栗家的一份。

    地皮在今年年后建成商鋪出租,周栗父母手握征收賠償,商量了一番,盤下了其中一間店面。

    清閑一天,到下午六點,客人才漸漸多起來。周栗在家里待了一個月,已經(jīng)能把??蛡冋J(rèn)完了,她收拾著桌子,抬眼見父親在店外和人說話。

    店面太小,多來幾個人都坐不下,太陽準(zhǔn)備收山的時候,門口樹下還算涼快。而物流園的人下班最晚,店里沒位置坐,周忠仁就在樹下給他們撐兩張桌子。

    都是小伙子,干的是體力活,胃口也大,“好味”的小炒份量多,價格便宜,他們下班后總要來這里點幾個小炒,喝幾瓶啤酒才回去睡覺。

    周忠仁平日里閑著就跟他們嘮嗑,他最近攬了新活——撮合食品廠的小妹和物流園的小伙。周栗瞧他那陣勢,真是有模有樣了。

    今天這小伙喝得有點多,說話都大舌頭了。周栗在洗手池邊搓抹布,聽到他說已經(jīng)和食品廠小妹加上了微信,約好休息日出來吃飯。一群人跟著起哄。

    他們一伙人,看著跟周栗差不多大年紀(jì),但因為脫離校園比較早,身上總有一股“老成”——周栗如今喝冰可樂還要看林清的臉色,人家已經(jīng)開始想結(jié)婚的事了。

    那小伙說到興奮處,他突然站起來,拍了拍周忠仁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模樣。“老周,等我結(jié)婚,給你一萬塊媒人紅包,怎么樣?”他說著,拿手機(jī)掃了桌上的二維碼,“現(xiàn)在先給一百塊訂金?!?/br>
    接著店里的收銀機(jī)響亮播報——

    微信收款,一百元。

    周栗傻眼了??磥磉@小伙子真喝上頭了,這才哪跟哪啊。

    一百塊錢聽起來不多,卻抵得上他們辛苦干半天的薪酬了。同樣傻眼的還有第一次當(dāng)媒人的周忠仁,但他傻完,似乎又覺得自己頗有天賦,擠著rou堆的胖手摸了摸下巴,老神在在地朝屋里頭的林清女士揚起眉。

    林清女士:“……”

    周栗:“……”

    抹布洗干凈,周栗接著干活。

    外交官今天已經(jīng)憑本事賺了一百外快,洗碗工還在擦桌子保證一日三餐。

    夕陽西下,打工人在打工。

    天色完全黑了,周儼踩著點回來吃晚飯,飯后和家中兩位女眷做店鋪收尾工作。外交官干正事的時候從來都不在,幸好也指望不上他,三人手腳利落,在八點前搞定收檔。

    周儼還要出去跑網(wǎng)約車的單,周栗騎著電瓶車護(hù)送林清女士回家。

    他們家離店鋪不到兩公里,穿過一段黑漆漆的窄路就回到村里了。兩邊都是農(nóng)場,夏天蚊蟲多,周栗瞇著眼加大油門,生怕蚊蟲跑進(jìn)眼睛里,到了寬敞的路上才放慢速度。

    樹上知了咿咿呀呀地叫喚,風(fēng)吹在身上還是濕黏。

    到家。周栗把車停在院子里,先脫了鞋子,在水龍下沖干凈襪子里裹了一天的腳,總算是清爽了點,才光著腳跑回屋里。

    冰箱里還有沒吃完的荔枝,周栗取一籃出來,就站在邊上剝。林清女士在一旁洗手,看她這副德行,無奈道:“在城里呆了這么多年,怎么一回村就變猴???”

    周栗嘴里還含著荔枝果rou,為林清女士激情對口型:你看看你,哪有一點女孩子的樣兒。

    哎,今年的荔枝真甜啊。

    周栗邊吃邊剝,攢了滿滿一盤白花花的荔枝,孝敬辛苦的母親。

    林清女士這才收聲。

    吃完解暑水果,周栗上樓洗澡,被林清女士叫住。她站定在樓梯,等待領(lǐng)導(dǎo)發(fā)令。

    “明天你可以睡晚點?!?/br>
    “真的?”

    周栗還沒來得及高興,林清接著道:“去一趟市區(qū),幫我買點東西?!?/br>
    “……”

    我還不如早起去熬粥去攤餅去洗碗!

    周栗拖著沉重的步伐上樓,準(zhǔn)備結(jié)束廉價勞動力的一天。

    鄉(xiāng)村的夜晚總是特別祥和,如果沒有左鄰右舍的狗吠雞鳴的話。周栗的睡眠較淺,快一個月了,還不太能習(xí)慣在動物的叫聲中入睡。

    她躺在床上聽四周的聲音,過了會兒,樓下門開,她知道是周忠仁回來了。他一般洗完澡還會在客廳看一會兒電視,周栗留意聽著,一直到電視聲斷了,她才翻身,換個姿勢躺著。

    夜里十二點,周儼準(zhǔn)時回來,車子停在門前院子里。他去水龍下沖腳,然后進(jìn)屋,上樓,洗澡,回房。

    周栗的思維慢慢飄散,在這些瑣碎的聲音中進(jìn)入夢鄉(xiāng)。

    第02章 網(wǎng)約司機(jī)

    周栗恐懼去市區(qū)幫林清女士采購是有道理的。

    雖然不需要早起,但大中午的跑一趟市區(qū),天氣熱不說,還得眼捷手快地四處搜刮,十分挑戰(zhàn)手速和眼力。

    第二天早晨,周栗的生理鐘在七點整把她喚醒。她先在床上發(fā)了會兒呆,才想起自己今天不用“上早班”,手機(jī)里已經(jīng)收到了林清女士發(fā)來的購物清單。時間還早著,她在床上翻了一會兒,回籠覺沒睡成,只好起來到書桌前看了會兒書。

    她從高中起便鮮少在家了,但房間里的書架換了好幾副,面積隨著她收藏書的數(shù)量而增大,現(xiàn)在這副是她高三畢業(yè)那年周忠仁送的,幾乎占了一整面墻的實木書架,在她的單人小床面前顯得格外“魁梧”。

    一本新書看了一小半,時針走到十點,她才下樓進(jìn)了廚房。家里有幾天沒開火了,廚房只有點從鄰居家買的土雞蛋,冰箱里有番茄,都是為她備的。周栗會做的食物不多,番茄雞蛋面算一樣。平時一家都在店里吃,有時候她嘴饞或者早晨有興致給自己做早餐,就會做番茄雞蛋面。

    她把時間算得剛好,番茄切丁爆香的時候,周儼的房門開了。昨晚她在微信上和周儼打過招呼,不然平時這個點周儼已經(jīng)出門了。

    下調(diào)料,加清水,水沸騰后下面條和剛煎好的蛋,燜兩分鐘,面出鍋的時候,周儼正好洗漱完下樓來。

    招呼也不用打,兄妹倆低頭享用不早不晚的一餐。吃完面,周儼負(fù)責(zé)洗碗,周栗上樓換衣服,下樓后周儼已經(jīng)等在門口了。

    “還是去河?xùn)|市場嗎?”

    “對?!?/br>
    周儼話不多,周栗又是個吃飽愛犯困的,車?yán)餂]了對話聲,只有車上音箱傳出的音樂聲。周栗坐在副駕,從一百多首歌中挑了一首英文歌。周儼英文不會幾個,車上英文歌倒是不少,是周栗下載的。

    周儼偶爾也跑城際順風(fēng)車,開車時間比較長,只能聽歌解悶,u 盤里的歌單幾乎復(fù)制粘貼周栗手機(jī)里的歌單,因此周栗每回坐車,第一件事情就是挑一首喜歡聽的。

    周栗瞇著眼睛,食指摩挲著大拇指,把大拇指磨出一塊死皮,她問周儼車上有沒有指甲鉗,周儼下巴指了指她面前的抽屜,周栗拉開,一眼看到面前的書籍??闯鰜斫?jīng)常翻閱,有些翹邊了,周栗手往里,摸到冰涼涼的金屬工具。

    她最近在店里幫林清做事,雖然從來不喊累,但一開始確實吃不消,也沒有多辛苦,只是她“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一時間難適應(yīng)。近來倒是適應(yīng)了,手上卻也起皮起繭,隔三岔五就要修剪,還得避開林清,不然又要被催著出去找工作。周栗抽一張紙巾墊在膝蓋上,小心翼翼把手上的死皮給剪了,周儼看了,問她:“平時不戴手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