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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之后又躺回去,再次進入了夢境里。 他回到了與芥川龍之介第一次相遇的那個夜晚。月光耿耿驟然臨于下土。 在那白骨樣的月亮升上來之前,他能依稀記起天穹上的各種變幻與色彩漸變。城市的火光不住映射,烘托出高樓大廈上的月亮影像,各種燈光也打在那一團影像上,仿佛真身之后追隨著第二個月亮。第二個月亮遠(yuǎn)比真身更加炯亮,也更加刺眼。 芥川龍之介在月光照到的地方等著他,和初遇那一天一樣狼狽又寂寞。芥川在等著他。只有他上前去把芥川帶回家,芥川才能活下去,否則一定會死在貧民窟的。于是他上前,二話不說就想要把芥川帶著離開。 “您怎么現(xiàn)在才來?”芥川龍之介在被他碰到的那一瞬間叫了出來。 “都是我的錯,我來晚了。和我一起回去吧。” “您是愛我的吧?” “怎么了?撒嬌嗎?” “您是愛我的吧?” 芥川龍之介不管他怎么拽怎么拉都紋絲不動,只是不斷重復(fù)著一個問句,好像一臺念臺詞的機器人。他只好連連應(yīng)道:“是的。是的。愛你。想愛你。只愛你?!闭f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一秒之后又繼續(xù)補充說:“我愛你。” “我也是。”芥川龍之介終于有了些表情變化,抬起一雙神采熠熠的黑眼睛,揚起了幸福的笑容。那雙眼睛因充盈著美好情緒而美成古今絕色。 太宰治瞬間沒有了呼吸。 他的五臟六腑都中酒般癱醉于那繁美的眼紋中,皮rou在那溫情脈脈的目光中如酥酪般受暖而消融,每一根動靜脈的跳動都被其掌控著,甚至連那脆弱的心房瓣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阻擋物,就差整顆心都被芥川龍之介的眼神連根帶皮給生吞殆盡。 多巴胺促使怦然心動,乙胺造就一往情深,內(nèi)啡肽維系愛意彌新,去甲腎上腺素決定終生難棄,血清胺讓所有是非怨恨都徹底歸零。 于是他露出了堪稱詭異的笑容,不停地重復(fù)著我愛你,同時拉著芥川龍之介的身體,企圖讓他離開原地跟自己走。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愛你。愛你。愛愛愛愛愛愛愛愛愛愛。 聽說只要連續(xù)對一個人說上十次我愛你,那個人就會變傻。 “太宰先生,我站不起來了。放開我吧。求您了?!苯娲堉榻?jīng)受不住他蠻橫的拉扯,露出了有些痛苦的神色。 他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芥川身下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一片血紅,兩條小腿早已消失,細(xì)窄的殘骨從膝蓋那血rou模糊的切口處延伸出來狠狠扎入了土地里,和無數(shù)蟲尸樹須貼為一體,深深扎植于地下深至兩萬里。 “你的腿呢,芥川,你的腿呢?”太宰治搖著他的肩膀逼問著。 “生下來就是這樣的,太宰先生。我是從樹根上長出來的斷腿的狗?!?/br> “好吧,好吧,沒關(guān)系,不要怕,不要怕,就算你沒有了腿,甚至就算你不是人類,我也愛你。” 太宰治滿不在乎地微笑著,不顧芥川龍之介早已被扯得痛苦流涕,依舊執(zhí)著地想要把他帶走。芥川龍之介一只手臂被他拽著,上半身貼在地,把頭埋在泥濘的地面上不停地哭泣,求他松手。 “你剛剛才說了你也愛我的,你才說了的。而且我們不久前才結(jié)婚了,那個時候你笑得很幸福,看上去真的好漂亮好漂亮。我不允許你這么快就背叛我?!?/br> “太宰先生,我什么也不記得了?!?/br> “不記得了?剛剛才發(fā)生的,你也能忘記?別裝傻了,說出這種話不怕我恨你嗎?” “不記得了,不記得了……請放手……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芥川龍之介只穿著單薄的襯衣,衣服早已泥濘不堪,雜亂的碎發(fā)中可以瞅見已成深色的血塊,細(xì)嫩的皮膚上布滿傷口,沾有血痕的唇角早已生黑,或許是血粒未經(jīng)處理他自己也沒有去揩拭所以變成了那樣。他的眼淚蒸騰為余香綿綿的煙霧,凄凄戚戚地飄向根底萬生的樹,無聲吶喊地對著太宰治哭訴。 太宰治看著他脆弱的模樣,已經(jīng)開始預(yù)想將他從這里解放后那美好的二人世界了。于是他站在那里看著芥川龍之介哭泣,靈魂嗜愛如癮,神情如癡如死。 芥川龍之介血流成河,無論如何也掙扎不開太宰治的手。他另一只手臂的手指陷入了地面,化作了血紅色的菌體,指甲脫落成淚水打濕過后的重泥,而眼睛上的那些淚水則早在掉落之前便在觀想中吹化成了無形的光點紋波,只剩下空白無形的哀戚。 芥川銀不知道從哪里走了出來,哭著求太宰治放過她的哥哥。 太宰治本不想傷害她,只是覺得這件事情和她無關(guān),局外人不要隨便摻合進來,便輕輕地把她推到了一邊。誰知這一推竟讓芥川銀被旁邊尖若鉆頭的矮樹樁捅穿了心臟,當(dāng)場就沒有了呼吸。芥川龍之介大肆回蕩的呼喚被無情地按下深土,每一滴淚水與血液都在幾萬里之下的窒息之地呼叫著meimei的名字。 他滿手血淚,再也不可收拾地放聲痛哭,好像一個得不到愛的嬰兒。 “太宰先生,我疼得要命?!?/br> 第36章 殺 等芥川龍之介慢慢清醒過來時,樋口一葉還是沒有回來。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不詳?shù)念A(yù)感,樋口一葉跟隨他已經(jīng)有好些時日,這是個怎么樣忠心且辦事迅速的部下,他很有數(shù),否則一向看人眼光很高的他也不會默認(rèn)她跟在身后這么多年。于是他心頭生出一些曖曖昏暗的思緒,不禁開始回想以往的各個細(xì)節(ji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