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止桉把傘遞給他，遲喻本想說些什么，但對上少年平靜的雙眼，他抿了抿嘴接過傘。修長細(xì)白的手指捏在他的校服下擺，他將自己大敞著的校服外套拉鏈拉上，一直拉到最頂端，直到消瘦的下巴被衣領(lǐng)掩住。付止桉重新拿回傘，他挑了挑眉，眼里漾著笑意：“本平民替您拉個拉鏈?！?/br>
    少年緊繃著的眉眼突然軟了下來，他低著頭，嘴角抿成一條線，唇邊淺淺的梨渦若隱若現(xiàn)。這句話似乎戳到了他的笑點，黑漆漆的眼中滿是笑意。

    “滾一邊兒去?！边t喻笑著輕輕的推了他一把，付止桉也十分配合的連連退了好幾步，最后兩人隔了幾步遠(yuǎn)，付止桉沖他做了個口型便轉(zhuǎn)身離開。

    遲喻看懂了，付止桉在對他說：明天見。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十字路口，遲喻才回過神，唇邊的笑意逐漸消失。他吸了兩下鼻子，站在路邊隨便攔了輛出租車。

    “去林園。”

    司機原本想閑聊兩句，可透過后車鏡對上男生冷硬的眉眼，他頓時沒了這個心思。即將入冬的天氣溫度不高，車內(nèi)已經(jīng)打開了暖氣，沒過一會兒遲喻的額上已經(jīng)覆了一層薄汗。拉鏈拉開了一半，遲喻低著腦袋看了一會兒手上掉了漆的拉鎖，默不作聲的拉了回去。

    林園離市區(qū)有段距離，在紅燈停車的空檔，司機大叔看了眼后座闔目的少年。大概是因為熱，好看的眉毛狠狠揪成一團，滿臉帶著不耐煩。司機嘆了口氣，一邊調(diào)低溫度一邊嘟囔著：“熱成這樣了都不把拉鏈拉開，現(xiàn)在小孩可真是?！?/br>
    陳儀芳見付止桉打開門，忙伸著脖子往他身后看，直到她的兒子面無表情的關(guān)上門，她才收回目光。

    “小遲怎么沒跟著一起？”

    付止桉把傘拿進衛(wèi)生間撐開，靠著墻緩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您叫他來家里干嘛?！?/br>
    她放下手中的盤子，走到衛(wèi)生間門口，對上男生警惕的目光，陳儀芳無奈的笑了笑：“你覺得mama想做什么？”

    “你上次都那樣跟我說了，mama還能做什么?！?/br>
    隨著付止桉的年紀(jì)越來越大，性子里的冷淡也越來越明顯，再加上付建國工作的特性，三個人一起吃飯的時間越來越少。像今天這樣三個人坐在一起的場景，好像還是付止桉剛上初中的時候。

    陳儀芳現(xiàn)在已經(jīng)平復(fù)了很多，她在網(wǎng)頁上查了許多關(guān)于同性戀的信息。從一開始的“同性戀是病嗎”，“同性戀怎么治”，再到之后的“同性戀會受到歧視嗎”，“同性戀之間的感情”。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面對自己正常的兒子，可能有著不太正常的性取向。

    “我了解了一些關(guān)于……關(guān)于這方面的信息?！标悆x芳舔了舔嘴唇，她看向自己平靜無波的兒子，笑著道：“你和小遲從小一塊兒長大，有特殊感情也正常?！?/br>
    “現(xiàn)在你們年紀(jì)小，思想各方面還沒成熟，有的時候新鮮勁兒一過去，自己就想通了。”

    沒有被質(zhì)疑的憤怒，也沒有談?wù)撔匀∠虻膶擂?，她的兒子沒有躲避她的目光，神色認(rèn)真又嚴(yán)肅。似乎見她沒有下一句了，付止桉才慢慢開口。

    “遲喻是不是一時新鮮我不太清楚。”

    付止桉低聲笑了笑，聲音很輕：“但我喜歡他那么多年，早就不新鮮了?！?/br>
    陳儀芳的笑容僵在臉上，擱在桌上的手指絞在一起，她甚至覺得，付止桉出現(xiàn)這種情況，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式有問題？

    男人指間的煙灰掉在桌面上，他看向?qū)γ孀纳倌?，突然開口：“這條路會很難?！?/br>
    “我做警察的見過太多人和事兒了，你現(xiàn)在還小，可能想不到同性戀要遭受多少歧視和冷眼?！备督▏人粤藘陕?，他在煙灰缸里倒了點水，將手中的煙頭扔了進去。

    “這條路會很難走?！?/br>
    燃著的火光在觸到水的一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付止桉瞧見白色的煙嘴上滿是牙印。那是付建國在心煩的時候才有的小動作，總是忍不住的咬煙嘴。

    “爸?！备吨硅駥ι夏腥擞行啙岬碾p眼，頓了頓才開口：“這條路上沒有他，才是真的難走?！?/br>
    付建國不接話，他只是認(rèn)真的打量著面前的這個少年，他的眉眼干凈卻帶著韌勁兒，和他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陳儀芳見付建國不說話，她有些著急，連帶著聲音都提高了些。

    “就算你們兩個現(xiàn)在能在一起，那將來呢？”

    “你們將來是打算結(jié)婚嗎？”她見付止桉不說話，心里急的像是燃著火，“不是mama說話難聽，同性戀最后能堅持在一起的能有多少？最后都是扛不住壓力去結(jié)婚的！”

    “同性戀有沒有好結(jié)果，這需要我自己來確認(rèn)。”付止桉靠著椅背，低垂著眼睫：“單是我喜歡他的日子已經(jīng)很開心了，現(xiàn)在他也喜歡我，我又怎么可能放棄?！?/br>
    “這一路，只要他不放手，我是一定會和他一起走的?！?/br>
    少年的聲音帶著不置可否的堅定和認(rèn)真，陳儀芳挺直的背脊逐漸軟了下去，她有些無可奈何的掩著面。其實她從坐下就知道了，她最終會被自己的兒子說服，但她還是不甘心。

    不甘心將來自己心疼了一輩子的孩子，要被人瞧不起，被人說閑話。

    “爸。媽。”付止桉身子微微前傾，“我知道你們可能不會接受，但如果你們碰到遲喻，還希望你們對他有最基本的尊重和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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