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啊?！标戦L風(fēng)看她呆愣愣的樣子，有些好笑：“有筆嗎？”

    她這才意識到男人為什么一直沒動，微囧：“有的?！庇謴澭鼜哪_邊的行李袋里找到鋼筆，打開筆帽，遞過去。

    男人輕笑，無奈道：“可能需要你幫下忙?！?/br>
    蘇娉看了眼他纏著繃帶掛在脖子上的右手，拿過紙張，放在自己掌心，遞到他面前。

    隨著她的動作，銀鈴碰撞，響聲清脆。

    陸長風(fēng)看了她半晌，笑聲低沉悅耳，握著鋼筆在紙上簽字。

    筆尖落在她掌心，一筆一劃連成他的名字。

    蘇娉愣了許久，忍不住抬頭看他。

    男人垂眸看著紙張，眼角眉梢噙著笑，回峰收筆。

    “好了。”他說。

    蘇娉心尖有些酥麻，她覺得自己大概是供血不足，等下要吃一顆補血的藥丸才好。

    “想好去哪個生產(chǎn)隊了嗎？”他狀似不經(jīng)意問，順手把鋼筆還回去。

    蘇娉疊好申請書，又把鋼筆蓋上，她搖頭：“還沒有?！?/br>
    “我知道一個生產(chǎn)隊，不遠(yuǎn)?！彼肓艘幌?，“三天是吧？我有病假，可以陪你一起?！?/br>
    “你一個小姑娘獨自去生產(chǎn)隊，你哥也不會放心。”

    “我是和瑩瑩一起去的，還有何同學(xué)?！彼忉尩?。

    “何同學(xué)不是本地人吧，對東城也不熟，你們?nèi)齻€自己找生產(chǎn)隊行嗎？”陸長風(fēng)笑著說：“我們經(jīng)常在東城到處拉練，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熟。”

    “會不會太麻煩你了？”聽到他的話，蘇娉有些動搖。

    在她印象中陸副團長還是極為靠譜的。

    “不會?！标戦L風(fēng)求之不得，他說：“我去揀兩件衣服，再跟你哥打聲招呼，你先去食堂吃飯？”

    “好?！碧K娉提著行李袋，看了他一眼，才轉(zhuǎn)身往相反的地方走。

    陸長風(fēng)看著小姑娘纖細(xì)卻堅定的背影，兀自笑了下，回宿舍拿一套換洗的常服，以及錢票。

    趙班長看到蘇娉別提多親切了，一起上過戰(zhàn)場的就是不一樣，感情都升華了。

    之前把她當(dāng)meimei看，現(xiàn)在純粹就是戰(zhàn)友。

    “有病號飯，我給你打一份?！彼麩崆榈?。

    不等蘇娉回應(yīng)，直接拿飯盒。

    “這不好吧。”蘇娉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沒受傷呀?！?/br>
    “不礙事，陸副團長那份分一點給你就夠吃了?！壁w班長毫不在意，“他飯量大，多點少點也發(fā)現(xiàn)不了?！?/br>
    蘇娉最后只能笑納，吃了一份rou絲飯，里面還有一個荷包蛋。

    吃完飯，陸長風(fēng)也過來了，捧著飯盒直接在廚房吃。

    “不是兩個蛋嗎？”他郁悶道：“你看我都這樣了，還偷工減料？”

    趙班長順著他的視線落在他胳膊上，笑瞇瞇道：“吃蛋補蛋，你又不需要，多一個少一個不礙事?！?/br>
    “歪理?！标戦L風(fēng)哼笑，他左手拿著筷子，高大的身影彎下來，低頭就著灶臺上的飯盒：“德發(fā)啊，你這樣我很傷心啊?！?/br>
    “你一個人吃三個人的量，我也很傷心。”趙班長麻溜地跟他耍嘴皮子。

    兩個人你來我往，陸長風(fēng)吃完飯，提著看起來就輕的行李袋往外走。

    “你去哪？”趙班長在后面問。

    “回老家，東城的稀粥喂不飽西北的狼，回去啃饃饃?！标戦L風(fēng)隨意道。

    “……德行?！壁w班長噗嗤一笑，繼續(xù)盛飯。

    蘇娉他們走出軍區(qū)，到國營菜店前面才等到客車，陸長風(fēng)先讓她上去，自己跟在后面。

    “阿娉！這兒?！毕默摮惺?，看到她身后的人，怔了一下：“陸副團長？”

    陸長風(fēng)微微點頭，接過蘇娉的行李放在上面置物架。

    他身高腿長，放個東西輕而易舉。

    醫(yī)藥箱隨手放在座位前。

    夏瑩把何忠推開，對他說：“你跟陸副團長坐，我想和阿娉說說話?！?/br>
    何忠嘆了口氣，順從起身。

    夏瑩往他的位置挪了一下，讓蘇娉坐在她剛剛那兒，靠窗的地方。

    “委屈你了，兄弟?！标戦L風(fēng)拍拍他的肩膀。

    何忠只是搖頭。

    都是男人，這位陸副團長三番兩次跟她們出來，心思昭然若揭。

    “他怎么也來了呀？”夏瑩悄悄跟好友咬耳朵。

    “陸副團長對東城很熟，帶我們?nèi)ドa(chǎn)隊。”蘇娉溫聲解釋道。

    “噢?！毕默撓肓艘幌?，遲疑道：“客車到生產(chǎn)隊村口會停的呀，我們隨便選一個去就好了。”

    蘇娉顯然是沒想到這一點，她覺得自己最近腦子確實不夠用，可能是戰(zhàn)場上太累了，還沒緩過來。

    “你沒想到，陸副團長這么聰明的人不會想不到吧?！毕默撁榱搜鄹舯谧f話的兩個男人，“我怎么覺得他另有所圖呢？”

    蘇娉打了個哈欠，沒聽清她碎碎念什么，眼底蒙上水霧，靠在她肩頭上：“我起得太早了，想睡會兒，待會他說在那下車你再叫我好不好？”

    “好，你睡吧。”夏瑩拍了拍她的后背。

    這段路還算平緩，蘇娉沒多久就睡著了。

    陸長風(fēng)和何忠說話的時候時不時往這邊看一眼，見她睡著了，把身上的黑色呢子外套脫了，遞給何忠。

    何忠會意，又交給隔著過道的對象。

    夏瑩手里拿著還帶著男人體溫的外套，這么明顯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嘖”了聲，抖開外套給好友蓋上。

    就是不知道阿娉有沒有感覺到陸副團長的心意。

    看著旁邊只穿白色襯衣的男人，何忠問他：“我們?nèi)ツ?？?/br>
    “進(jìn)步生產(chǎn)隊?！标戦L風(fēng)偏頭看了眼外面的景色，說：“還有三個半小時。”

    這個生產(chǎn)隊算是近的了。

    何忠點頭，沒有再說話。

    要聊的剛才都聊完了。

    客車走走停停，看到有人揮手就要停下來載客，這個打票員比較奇特，上車不收錢，等下車的時候才來門口等著。

    司機看到拿著很多行李的乘客，還要下車幫著搬行李，踩著客車旁邊的鐵梯子爬去客車頂，掀開雨布把行李放上去。

    直到四點半，他們才到進(jìn)步生產(chǎn)隊村口。

    呢子外套已經(jīng)被陸長風(fēng)收到行李袋里，他不冷，懶得穿。

    蘇娉睡眼朦朧，她的行李袋是陸長風(fēng)提著，還背著她的醫(yī)藥箱。

    夏瑩也不用自己拿東西，她挽著好友的胳膊，帶她往村里走。

    兩邊地里有勞作的人，看到有陌生人進(jìn)來，有人去喊大隊長。

    進(jìn)步生產(chǎn)隊的大隊長是個高高瘦瘦的男人，嘴里叼著旱煙。

    他們屬于脫產(chǎn)干部，不用上工也有工分。

    “同志，你們找誰？”他仔細(xì)辨認(rèn)，看著也不像誰家的親戚啊。

    而且看他們的穿著，隊里也沒誰家有這么闊氣的親戚。

    “您是生產(chǎn)隊的大隊長嗎？”蘇娉已經(jīng)醒了神，她笑著道：“我們是東城大學(xué)的學(xué)生，過來看診的?！?/br>
    夏瑩立馬拿出自己的申請書批條給他看，蘇娉也把簽著身后男人名字的紙張遞過去。

    大隊長還是識幾個大字的，公社經(jīng)常派干部過來，晚上會在大隊部開課堂，愿意來的就去學(xué)，作為大隊長他自然要起到帶頭作用。

    看到東城大學(xué)和部隊的批條，大隊長面上神色松快，把申請書還給她們：“原來是來幫社員們看診的同志，東城大學(xué)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老師帶學(xué)生過來看診，你們可算是做了大好事了?！?/br>
    他趕緊帶著她們往衛(wèi)生所那邊走，“我們這空房多，你們先住下來休息一宿，明天再看診?！?/br>
    蘇娉沒有拒絕，幾個人跟在大隊長后面往衛(wèi)生所走。

    一路上有人看到大隊長領(lǐng)著不認(rèn)識的人，笑著問：“大隊長，你家親戚?。俊?/br>
    “我這磕磣樣，家里親戚變種了？”大隊長不耐煩抬手：“趕緊去拉你的氨水，別在這磨磨蹭蹭，每天多賺幾個工分，家里多口糧食?！?/br>
    那人誒了聲，又推著氨水車往地里走。

    “這人啊，是我們村有名的懶漢?！贝箨犻L怕他們覺得自己盛氣凌人，解釋道：“昨天家里斷了糧，這才想起來上工，家里叮當(dāng)響，耗子去了都搖頭，也沒哪家閨女看上他。”

    隊上每個人一年有四百五十斤的基礎(chǔ)口糧，剩下的就是多勞多得了，按工分分糧食。

    這是勤快的，也有因為人口多糧食富裕的，一家多生幾個，就多了幾份口糧。

    “這個懶漢啥也不占?！?/br>
    大隊長帶他們到衛(wèi)生所，直接推門：“我們大隊赤腳醫(yī)生陪他媳婦回娘家了，得幾天工夫才能回來?！?/br>
    “這里有兩間空屋，你們兩人一間擠擠成不？”到處都沒鎖，木門吱呀一聲就推開了，門上到處掛著蜘蛛網(wǎng)。

    大隊長揮了揮手把蜘蛛網(wǎng)打掉，“太久沒住人了，還得打掃一下，我待會喊幾個人過來搞搞?！?/br>
    “不用麻煩了，我們自己來就好。”蘇娉看了眼，院子里掃把撮箕都有，她彎眸道：“謝謝大隊長?！?/br>
    “對呀，我們動手能力很強的，自己掃掃就行。”夏瑩探身進(jìn)去，看了看屋內(nèi)：“就是床上沒有被子，我們也沒帶，您能不能給我們抱兩床被子過來?！?/br>
    “成，”大隊長手里拿著旱煙，在門框上敲了敲：“你們先掃著，我回去給你們拿。”

    他兒子在城里國營廠上班，女兒當(dāng)年出嫁的時候婆家也送了兩床被子過來，所以有富余的。

    要是換了隊上其他人家里，孩子多的自家都不夠被子蓋，更別說勻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