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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下了雨,整個天灰蒙陰沉,水珠滴滴答答從房檐落下,吵得人心煩意亂,院中低洼處積了水,蕩開一串串波紋。 雨天沒有人出門,院中寂寥冷清,就連那棵旱柳都沾了一身雨水,不再隨風擺動,死寂得厲害。 辭柯站在打開的窗前,眼中古井無波,一動不動。 她忽覺得有些涼意,伸手摩挲著臂膀,微微闔目,身體微微顫抖,直到睜開眼,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每到臨近生辰的日子,當年的場景都會在她心中徘徊不去,發(fā)瘋一般拼命上演,讓她一遍遍看著禁兵闖入家門,從飯桌上擄走爹爹,五花大綁,抬出庭院。 抑或是腰斬那日,她已是季家的奴仆,在院中搓洗一盆臟衣,忽然聞得一院子刺鼻的血腥味,像是妖魔一樣將她包圍,久久不散,嚇得她躲在角落哭了半日。 當晚便在其他下人的口中,聽到了爹爹的死訊。 她的手拼命撕扯著衣袖,企圖讓自己冷靜,今日不知怎的,或許是雨水和陰天催人心悸,又或是哥哥的回來再次讓她想起那些往事。 最后,她不得不用力將手砸在磚墻上,看著四根指頭的關(guān)節(jié)都磕破出了血,這才壓抑了些悲傷。 隔壁傳出腳步聲,是葉猶清的,辭柯步子往前挪了挪。 人在壓抑不了情緒時,是會想同人說說話的,她突然很渴望葉猶清來敲她的門,或許聽到她溫和的嗓音,自己會平靜些。 墻壁一震,隔壁的門被拉開,辭柯卻下意識側(cè)身躲在墻后。 葉猶清的腳步在她門口停頓了一會兒,然后朝著相反的方向去了,再然后是院門打開的聲音,葉猶清出門了。 辭柯閉上了眼,她今日沒有梳洗,甚至連頭發(fā)都不曾綁,任由一頭烏發(fā)裹著肩膀,她快走幾步,鉆進了被子里,將臉深深埋入黑暗。 這本是她一個人的苦難,她并不想說來壞葉猶清的心情。 睡著了便不會再想了,她低聲默念,然后緊緊閉眼。 不知道躺了多久,她確實入了眠,不過卻并不如意,因為夢里還是那般場景,甚至比回憶里的更為紛亂復(fù)雜。 除去親人的尸體外,甚至還有她被人撕拽毆打的場面,她想逃脫,卻無論怎么掙扎,都會沉入更深的夢魘里。 夢里那些人的臉她已經(jīng)認不清,將她堵在一個無光的角落,墜入到深淵。 忽然,十分猝不及防的,其中一個人的臉清晰起來,倏地湊近,再然后四周變得亮堂,帶著雨后清新的風,將她亂發(fā)吹起。 辭柯躺在床上,愣愣地看著葉猶清放大了的五官。 “你終于醒了,我方才喚了半天沒有動靜,差點去喊大夫?!比~猶清如釋重負,將掌心覆蓋在辭柯額頭,“也不曾發(fā)熱,為何出了這么多汗?” 女子一些墨發(fā)被絲絲縷縷黏在臉周,同蒼白的膚色對比鮮明,看著像個琉璃娃娃,干凈易碎。 “沒事,就是睡得久了些?!鞭o柯盯著葉猶清看,在葉猶清靠近時合眼,細細聞著她身上的香味。 還有一些清淡的雨水氣息,方才夢魘中的驚嚇緩解了許多,她不由得去拉葉猶清的衣角,將之捏在手里才安心。 葉猶清看她這副模樣,便知她是做了噩夢,心里被拉扯著疼,不過面上卻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似的,展顏一笑:“天色不早了,不能再睡了?!?/br> “可是我想睡。”辭柯?lián)u頭說。 葉猶清看了她一會兒,忽然伸手掀開被子,將她強行拉起,辭柯抵不過她的力氣,被拖著坐直。 她眼周濕潤了些,不斷搖頭:“葉猶清,我今日不想動?!?/br> 葉猶清直勾勾看著她,忽然湊近,輕輕道:“要我抱你梳妝?” 辭柯愣住了,她起初懷疑自己聽錯了話,直到看見葉猶清作勢伸手,這才從床上踉蹌跑下,后退著走向妝奩。 葉猶清定是在玩笑,辭柯想著,轉(zhuǎn)身坐下,手忙腳亂去拿篦子,打理發(fā)絲,很快將其收拾在了頭頂,插上枚素雅的發(fā)簪。 葉猶清沒再說話,而是默默站在一旁,看著辭柯自己完成一切。 換衣裳時,辭柯猶豫了,最后還是背對葉猶清,草草將原本的中衣?lián)Q下,穿了條淡黃色的羅裙,待她系好衣帶抬頭時,發(fā)現(xiàn)葉猶清正背對著她,替她疊好床鋪。 女子一舉一動慢條斯理,像是根本沒在意辭柯的動作,辭柯不知自己心里是慶幸還是悲哀,聽她窸窣聲停了,葉猶清才看她。 “同我來吧?!比~猶清說罷,轉(zhuǎn)身走入黃昏的涼風中,雨已經(jīng)停了,天光不算明亮,但空氣清透好聞。 辭柯?lián)崃藫崛箶[,快步跟上。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此時的葉猶清看著冷靜,實則早出了一手的汗,心里猶如擂鼓,無論如何都不能平靜。 抱你梳妝?葉猶清啊葉猶清,你是吃了三斤葵花油嗎?葉猶清快步走在前面,閉眼默默謾罵。 今天的院子冷清得有點過分,辭柯狐疑地往各個房屋中看了看,十里他們皆是房門緊閉,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 葉猶清替她開了門,辭柯偷偷看了葉猶清一眼,低頭走出。 二人躲著雨后的積水,葉猶清一路都走在前面,沒有同辭柯說一句話,辭柯便也沒開口,只是心底惶惶猜測。 葉猶清是怎么了?她要帶自己去哪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