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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五次將燭火吹滅又點著之后,葉猶清這才起身出了門。 夜晚的門廊無人且寂靜,只掛著幾盞燈籠,光線很微弱,她幾步走到其中一扇門前,停住了步伐。 門里只有微弱的聲響,有人在翻身。 翻身聲一直持續(xù),燈火卻滅著,可見里面的人有多么輾轉反側。 葉猶清敲門的手停在門外,直到手酸后,才緩緩放下。 她無聲嘆氣,轉身,高挑的身影隱沒在昏暗中。 清晨的雨淅瀝瀝下著,澆滅了夏日的火種,帶來山野間微涼的風,地上的塵土先被混成了泥,又被沖刷干凈,遠望去,大地朦朦朧朧,山被染上了更為鮮翠的綠。 潮濕和陰雨令人混混沉沉,葉猶清坐在馬車里等待,街上沒什么人,唯有檐下的雨啪嗒啪嗒,砸出泥坑。 “走了?”馬大坐在馬車前,回頭笑呵呵問葉猶清。 “走罷?!比~猶清往嘴里塞了一顆酸杏,座下馬車便開始晃悠前進。 憐兒被安排在了馬上,由馬小帶著她顛簸,遠遠望去,她似乎極為不適應馬背,正楚楚可憐地不斷回頭。 葉猶清裝作沒看見。 馬車旁,白衣女子駕馬前行,身上披了件蓑衣,可露出的衣袖和衣擺還是被泥水粘得臟兮兮的。 像泥里冒出頭的花瓣。 一行人繞過山路,從平地而行,不過即便如此還是比晴天困難許多,地上偶爾有淤泥,馬蹄和車輪常常打滑,雨點周而復始打在車頂?shù)膰}噠聲,令人昏昏欲睡。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馬車慢慢停下,葉猶清從困倦中驚醒,掀開車簾去瞧,只見馬小正拎著憐兒的衣領,將她放下馬。 “怎么了?”葉猶清瞇著眼睛問,避開刺目的天光。 “公子,她不會騎馬,腿被馬鞍磨破了?!瘪R小跳下馬背,低頭瞧著,犯了難。 “都是奴家不好,耽誤公子趕路,大家不必管,奴家沒事?!睉z兒一面搖頭說,一面在雨水中凍得瑟瑟發(fā)抖,含愁抬眼,一副凄楚模樣。 葉猶清定睛瞧她綰起的脛衣下,濕漉漉的小腿內(nèi)側確是蹭破了皮,有的地方還滲出血絲。 “怎會如此嚴重?”葉猶清神色憐憫。 “既不能跨坐,便側坐吧?!比~猶清道。 不曾想她會這般回答,憐兒的神情愣了一瞬,連忙搖頭:“不,憐兒不會騎馬,憐兒只在后面跟著跑便好?!?/br> 她將過長的裙擺卷在手里,發(fā)絲被雨水黏在臉頰上,雨水將她臉頰沖刷得更為細膩白凈。 “你當真?”葉猶清問。 “公子已經(jīng)開恩容奴家留下,奴家自是不敢耽誤公子。”憐兒說著,便要往馬車后去,被葉猶清叫停了步子。 “別,我一向心善,如何能看一女子跟著跑?”葉猶清笑得溫和,拍拍馬大的肩膀,“馬大,你陪她在馬車里,正好我早想學學駕馬。” “公子……”憐兒急忙道,卻被葉猶清打斷了話語。 “來。”葉猶清說著,接替馬大坐在了馬車車板上,接過馬大的斗笠。 幾人目光都朝女子看著,憐兒便眼眶通紅,低低福身:“多謝公子?!?/br> 等憐兒坐進馬車里,葉猶清便在馬小的指導下,用馬鞭抽了下馬屁股,車便繼續(xù)前進了。 外面比馬車內(nèi)可有意思多了,也不會暈車,葉猶清想。 何況將女子放在視線外面,由著她留記號送信不成? 雨越下越大,羊毛變成針尖,最后成了滾圓的水滴,砸在斗笠上,聽得腦瓜子嗡嗡作響,眼前水簾嘩嘩,有些看不清路了。 十里扶著蓑衣斗笠回身,沖著葉猶清大喊:“公子,雨太大了,前面有個廢了的茶肆,不如先躲躲雨?!?/br> 葉猶清在雨中沖她招手,表示同意。 土地被雨水浸泡得松軟,滿是泥濘,腳踩上去便往下陷,再拔/出來便留下一鞋子的泥,十分不爽,葉猶清扶穩(wěn)頭頂斗笠。 回過身,幾人正在下馬,馬小和馬大將馬和馬車牽進茶肆門口的遮陽棚下,憐兒正扶著馬車,小心翼翼踏進泥水中。 這里是野外,附近散落著一些村落,遠遠能看見被雨水沖刷著的片片草屋,還有成塊的田地,蒼白的天下豎著幾個草人,臂膀下落了幾只烏鴉,荒廢的酒肆落于官道旁,孤零零的。 正在這時,身側發(fā)出一聲驚叫,只見憐兒一步?jīng)]走穩(wěn),被泥水害得打了滑,身子正飄搖往地上落去。 葉猶清半伸出手,誰知右側又傳出響動,余光下白衣混著雨水墜落,發(fā)出很大的啪嗒聲,濺起一地雨水。 說時遲那時快,葉猶清已然轉過身,三步并做兩步朝著摔倒的啞巴姑娘去了,于是身后又是啪嗒一聲,便知憐兒也難逃此劫。 “姑娘!”葉猶清忙在啞巴姑娘面前蹲下,伸手去扶,卻被啞巴姑娘推開,自己掙扎著從泥地里抬起上身。 雨水變大,啞巴姑娘身上的蓑衣落了,身上雪白的綾羅浸了水,委屈地貼在肌膚上,滿是泥點。 “怎么,摔疼了嗎?”葉猶清拿下頭頂斗笠,放在她頭上遮擋雨水。 辭柯忽然又惱怒,又想哭。 葉猶清好久不曾這么關心過她,雨打濕面紗,她已經(jīng)什么都看不見了,只能聽見葉猶清滿是擔憂的聲音,和她溫熱的掌心。 好想同以前一樣,被這同自己一樣溫軟的女子手掌觸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