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月微遲 第83節(jié)
“還請官家收回成命!微臣身為禮部侍郎,有勸誡官家之職,實不忍見官家為世人詬病啊!” 這嫁入廣陵王府,納采問名三媒六聘流程都走遍了,早就昭告天下她是廣陵王妃,怎能進天子后宮?! 施探微莞爾一笑,他款款走出,親手將年若寒攙扶而起,神情和語氣都頗為柔和,仿佛對待準岳丈般親厚。 “愛卿錯了,不是她入朕的后宮。而是朕以皇后之禮,迎她入宮。” “……”年若寒震驚到無以言表,這、這還是那個冷心冷肺的皇帝嗎?他印象中的官家,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小女資質(zhì)平平,”顧不得擦去額頭簌簌滾落的汗珠,他倉惶跪下,“豈能……豈能……” “豈能母儀天下?還請官家三思??!” 年若寒深深叩首,從他額頭滴落下來的冷汗,早已在地面匯集成了小小的水渦。 亂了,全亂套了…… 他年家數(shù)百條性命,恐怕——要悉數(shù)折在那庶女手中了! “朕說她配,她就配,”施探微的手逐漸放開,瞇起眼眸,“莫非愛卿是在質(zhì)疑朕?” 這句話的威脅意味不可謂不重。 想起這位少年天子,曾面不改色地屠了秦家滿門。縱使有再多言語,年若寒也不敢吐露。 只得頹然應了聲“是”,悻悻告退。 踏出太極宮,他面沉如水。 侍從不解道:“年家能出一位皇后,這是何等光宗耀祖的好事,大人為何愁眉不展?” 年若寒愁眉不展,搖頭道:“是誰都好,偏偏是她?也不知干了什么好事,竟引得皇室兩位弟兄爭搶……” 他抬眼看向夜空,一臉懊喪,喃喃自語道,“莫非,真是天要亡我年家?” 侍從一臉不解。 年若寒卻心事重重,大禍臨頭,真是大禍臨頭……那年遲遲,并非他的親生女兒。 之所以會默許她進宮,不過是斷定她的資質(zhì)不會中選,即便中選,年家也可以讓她神不知鬼不覺地跌下來,做個低階宮女,永遠無法翻身。 雖然,他也不知她生父是誰,卻隱隱覺得來歷非凡。素日里便不敢對她多有照拂,只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至于她的生母…… 每每想到那個病弱而絕色的女人,年若寒的心中就會泛起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怪就怪他不該一時不忍,被她楚楚可憐的表象所蒙蔽。當年將人安置在府上,埋下這樣的禍端。 年若寒面無表情。 為今之計,只有除去這個隱患,才能保住全族上下幾百條性命! 他斷然喝道: “去慈安宮!” 慈安宮。 崔氏一向雍容端莊的面龐,出現(xiàn)了幾絲裂紋,隱隱浮現(xiàn)怒色: “皇帝!你素來冷靜自持,今夜做下這樣的荒唐事,哀家只當你有苦衷不得已而為之??蓻]想到……若非有人告知,哀家恐怕還蒙在鼓里!君奪臣妻,這是何等丑事?何況,那是你胞弟……你當真要忤逆不成?” 施探微撣了撣衣袖,勾唇一笑。 他的目光在殿內(nèi)逡巡了一圈,而后若有所思地看向崔氏: “母后近來鳳體欠安,不宜見風,從今夜起,這慈安宮便謝絕來客吧?!?/br> “你這是要……軟禁生母!” 崔太后不敢置信,死死握住扶手,這還是她那個至純至孝的皇兒嗎? 施探微一如既往地笑著,一派溫潤如玉的模樣,他很溫柔地說,“大慶,畢竟是朕的大慶,母后插手的夠多,也該歸還給兒臣了。至于皇后之位,兒臣畢竟長大了,胸中自有定奪,就不勞母后費心了?!?/br> 他……崔氏感到一陣眩暈,扶住旁邊嬤嬤的手才勉強站住,定睛一看。 她的兒子,還是那副斯文的君子模樣,謙謙有禮,誰都想不到他剛剛當著她的面,下了一道什么樣的旨意! “就為了區(qū)區(qū)一個庶女?”她抬手指著施探微,目光嚴厲,“你不要你的名聲,不要你的母后了么?你如此忤逆不孝,先帝泉下有知,只會唾棄于你!” 施探微似乎沉吟了一會兒,旋即不解地看著母親,“大慶需要一位皇后,朕需要她。這個理由還不夠么?” “可她是你弟弟的妻!” “母后?!?/br> 施探微冷淡下來,眸光平靜如水,卻讓人窺見那底下的冰冷,“兒臣并不喜歡聽見這樣的話。” 他緩緩掃視過這里的每一個人,從宮女到嬤嬤,目光充滿了上位者的壓迫感,眾人被他一看,只覺渾身僵硬,大氣都不敢出。 他的意思已經(jīng)分明。 今夜這里發(fā)生的對話,不允許有人泄露一絲半點! 否則,下場…… 所有人都跪了下來,殿內(nèi)一時間變得鴉雀無聲。 “你如何能?你如何能……” 崔氏撫著胸口,臉龐漲紅,感覺那里堵著一股氣兒,死活順不下來。 她生生掐斷了指甲,尖聲叫道,“來人,來人!去把那個妖孽綁來,去把那個蠱惑皇帝的妖女綁來!不,不,直接就地處死!” 崔氏身邊的嬤嬤得令,就要起身。 “誰敢動她,朕就殺誰?!?/br> 施探微輕描淡寫。 這一聲出,嬤嬤一個腿軟,“噗通”跪在了地上,再也不敢妄動。 崔氏緩緩對上皇帝的目光,那雙灰綠色的瞳孔中寒意涌動。并不是她那個孝順文弱的兒子。 到了這種時候,他還是笑著的。 她完全不能理解,他怎么還笑得出來。在說出那樣一句,幾乎等同于殺母的話來以后? 此時此刻,崔氏終于反應過來,她太不了解自己的兒子了。 他對于權(quán)勢的掌控欲比他的父皇要重得多,也許,他早就對自己心生不滿,今夜不過是借著立后的幌子,來警告自己。 為了達到目的,他可以不擇手段。 還好,還好,他們的母子情分還在。 然而這個想法一出,她就聽見施探微用一種很輕的語氣說,“那種事,是最后一次了,母后?!?/br> 那種事? 崔氏驀地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宮外那件事,她命人,將那個孩子殺死的事。 他竟然知道,竟然一直都知道?! 他那時才多小? 他才多???! 崔氏臉色煞白,渾身脫力地坐了下來,她沒有想到,有一天會被自己的親生兒子,嚇得手腳冰涼,竟然難以站穩(wěn)。 官家仁愛大義,孝順寬和,圣明理智。 通通都是假的,假的。 崔氏一邊覺得他陌生無比,一邊又隱隱覺得,是,他天生就是這樣。 終于撕掉了一直以來的偽裝,露出內(nèi)里最真實的模樣。 明明是她一直期待看到的。 可不知為何,看著這樣的皇帝,崔氏忍不住地感到心寒。 她模模糊糊地想到多年前,她的貼身侍女妙姑跟她說過這樣一句話。 世上根本沒有太子殿下在意的人和事,但凡有一念之差…… 直至今日,崔氏才終于看清自己這個兒子,溫潤如玉背后的本性,何其的可怕。 翌日,官家立后的消息一出,早朝嘩然。 作者有話說: 這篇文要是沒有哥哥這個角色,就是古言強取豪奪的套路~法制咖廣陵王x堅韌不屈卑微庶女,二人互相折磨,戲劇沖突也會更強一點,不過大概率是be 某種意義上,哥哥也是遲遲的救贖 第43章 求婚 “請官家收回成命?!?/br> 陳御史首當其中, “若官家一意孤行,臣唯有以死相諫!” 他扭頭看向那盤踞著龍形的巨柱,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樣。 但是等了許久都沒有聽到官家的聲音。 放在以往, 官家必然會親自走下御座, 將他攙扶而起,頗為憐惜地長嘆一聲“何至于此”! 立后的旨意自然就延后了。 一片死寂。 唯有那戴著玉戒的雪白手指, 在扶手上輕輕叩動的聲響。 跪在地上,久久不得回應的陳御史臉色發(fā)白,官家待他們這些敢于死諫的言官向來十分寬容,對于他們的諫言無不采納, 為何在這件事上就半分不肯退讓?! 他又梗著脖子, 將方才的言論嚴肅地重復了一遍,大意就是立后當立賢,年家雖是書香門第,這年三小姐卻是落選秀女,在宮里做過宮奴,祖上規(guī)矩,宮女不能越級晉封, 何況一躍得到后位! 更何況, 此女早前便與廣陵王不清不楚,必定德行不佳, 豈能母儀天下? 他這一番理論, 得到不少臣子附和,以他為首, 跪倒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