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月微遲 第17節(jié)
她吸著鼻子,甕聲甕氣地說。 施探微一頓。 意料之外的回答。 一邊猜測她的意圖是什么,一邊慢吞吞地伸出手。 僅從手就可以看出主人的養(yǎng)尊處優(yōu),骨節(jié)分明,指節(jié)白皙修長,手心卻十分地寬厚有力。 遲遲注意到他的虎口上有薄薄的繭,還有手指的指肚也有繭子,說明他不僅慣用刀劍,也舞文弄墨。 真是文武雙全呀。 感嘆了一下就輕輕捉著他的手掌,柔聲叮囑,“別動?!?/br> 少女修剪得圓潤齊整的指尖抵住他的手心。 神態(tài)認真,一筆一劃,在他掌心里寫: 相思無因見, 悵望涼風(fēng)前。 苦于沒有理由相見,只能在凄涼的秋風(fēng)中遙望惆悵。 是之前給她留下很深印象的詩句。 初時不明詩中意,再聞已是詩中人。 那個時候她不懂何為相思,為何相思。只因尚未情竇初開,如今卻明了,因為遇到了那個人,才會生出那樣的想念。 那些渴望相見而不得的悵然哀愁,在真正見面以后都得到了釋然。 前字落下最后一筆,少年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然后合起。 就好像把她寫下的那句詩合在了手心。 攥住柳絮般輕微, 又如捧起珍寶般鄭重。 遲遲心跳怦然,覺得好像更喜歡他了一點。 “可我看不見你寫了什么,怎么辦啊。”少年忽然低低地說,語氣中夾雜著一絲苦惱,仿佛為此感到抱歉。 可他的表情從容得很,毫無愧疚。 曖昧的氣氛一下子消失殆盡。 “……” 遲遲咬牙,無聲作口型:“木頭,你個不解風(fēng)情的木頭!” “嗯?”他似乎聽見,側(cè)過臉來。 遲遲趕緊閉緊嘴巴。 搓了搓手掌心,模樣蔫巴不已,她想,也是,明明都知道他看不見還在他手心里寫字,真是多此一舉。 她失望得很,擺手道,“沒事,我就是……就是寫了一下你的名字?!?/br> “我的名字?”他輕輕笑了一下,似是無心提醒,“我的名字,好像沒有這么多比劃?!?/br> 遲遲:“……” 難道還要當著他的面說,說她很想他,想到忍不住,想得都要哭了? 不不不,打死也不說。 “就是你的名字?!?/br> 她叉著腰,兇巴巴地回,心里請他別追問,要是再追問下去都不知道怎么圓了。 對面的人似乎怔了一下。 然后嘆了口氣,沒什么架子地說,“好吧?!?/br> 今天的小侍衛(wèi)格外好說話,遲遲都被驚到了。 難道是上回那個親親,導(dǎo)致他性情大變?不會吧…… 沒等她去確認這個猜測的可能性,他忽然發(fā)問: “你怎么會在這里?” 遲遲馬上回歸狀態(tài):“我當差經(jīng)過。你呢?” “我……去抓些藥,”他臉上依舊是好看的笑意,讓人如沐春風(fēng),“正巧路過,聽到聲音像你就過來看看,沒想到真的是你。” 遲遲哦了一聲,打量著他蒙著眼睛的紗布,不禁擔憂起來,“傷得重不重???很疼吧?” 她伸出手想要碰一下,又怕碰疼了他,于是就虛虛地比劃了一下,那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好似放在面前的是某樣稀世珍寶,舍不得碰碎了。 幾不可聞地退后一步,少年揣度片刻,溫聲道: “是有點疼。” “不過聽到你的聲音,就沒那么疼了。” 不可否認遲遲被撩了一下。 她心里甜滋滋的,低下頭去害羞了一會兒,“你那么好看的眼睛。一定要好好保護啊?!?/br> 是她見過第二好看的眼睛呢。 “對了,我送你的玉觀音呢?” 話題轉(zhuǎn)得如此之快,如同龍卷風(fēng)過境,讓人始料不及。 對面的人卻是反應(yīng)極快,“玉觀音?” 他若有所思,語氣喃喃。 隨即面不改色道,“忘在家中了,并未戴在身上。你要它作甚?” “笨呀,當然是要為你祈福了?!边t遲理所當然地說。 她還是很信這個的,“我娘親說了,觀音菩薩很靈的,在這個世上我第一信娘親,第二信的就是觀音菩薩了。不過既然你沒戴在身上,那就算了?!?/br> “反正我有——” 很多。 糟糕……遲遲連忙捂嘴,只拿滴溜溜的眼珠瞅著他,忽然慶幸他蒙著眼睛看不見此刻她的心虛。 “什么?” “沒、沒什么?!边t遲心想趕緊糊弄過去,輕咳了一聲沒話找話道,“其實,剛才我在你手心寫的不是你的名字哦,是一句詩?!?/br> 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搞半天怎么又繞回來了。 “我知道?!彼麉s并不見怪,反倒輕輕一笑,唇角微勾,好看得教是非顛倒。 “相思無因見,悵望涼風(fēng)前?!?/br> 少年聲線瑯瑯,擊石碎玉般動聽,她都聽得入迷了。特別是念詩時,修長脖頸上凸起的喉結(jié)微微滾動,那副樣子實在是太撩人了。 他蒙上眼睛和不蒙上的區(qū)別……竟然這么大嗎? 就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一樣。 而且…… 他明明知道她寫的是哪句詩! 還騙她沒看見。 “你、你不是說……” 少年卻一臉溫和,不以為然道,“大致知道是哪些字,拼湊起來就是了,” 他忽地轉(zhuǎn)過臉來,沖她微微一笑。 “只是,那是什么意思呢?” 遲遲害羞的感覺瞬間跑飛了。 竟然不、不知道嗎? 也對哦,他是侍衛(wèi),成天舞刀弄棒的,可能平日里都將心思放在了提升武藝上面,對這些個詩詞歌賦什么的,沒有什么研究…… 所以本質(zhì)還是個木頭嘛。 遲遲扁著嘴,泄氣不已,“早知道你不知道這句詩的意思,我就直接對你說了?!?/br> 小侍衛(wèi)“嗯”了一聲,不緊不慢地,用一種近乎誘哄的聲調(diào)說: “想對我說什么?” 少年微微傾身,一副安靜傾聽的姿態(tài),溫柔耐心得讓人心跳加速。清新的香氣縈繞周身,一瞬間,遲遲忽然有了說出口的勇氣。 “其實,那句詩的意思,意思就是?!?/br>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我很想你。” 面前的人突然靜默,就連傾身的動作也定格在了那里。 一瞬間,仿佛有種流動的氣韻在二人之間無聲蔓延…… 似乎是風(fēng),又似乎不是,穿過少女的鬢發(fā),又拂落在少年的衣角。 時光仿佛在這一刻停駐,歲月翩然輕擦,往后不論多少年,都記得這驚鴻一眼。 施探微神色莫名。 “想?” 他輕輕咬字,似乎感到困惑。 難道還要展開說說嗎? 遲遲咬了咬嘴唇,然后定定地看著他。 準確地說應(yīng)該是盯著他的嘴唇,一開口,語不驚人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