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原先并非女性？」

    「是的……因為穿了鎧甲、胸甲等，讓我沒有立即發(fā)現(xiàn)我的身體產(chǎn)生變化，我原本確實是男性。」

    芬利特爾抱著頭，腦子十分混亂。

    不但重要的部位沒了，還多出不必要的……贅rou……

    尚未從來到新世界中的衝擊回過神，又被迫接受自己性轉(zhuǎn)的事實，讓他的大腦險些陷入停擺。

    看著因為性轉(zhuǎn)換陷入焦慮的芬利特爾，李奧興致勃勃，「如果你不介意，我替你看看？」

    「看、看什么？」

    「我對魔法還是頗有研究的，或許能看出你的身體發(fā)生了什么事。」

    「那就……勞煩您了?！?/br>
    李奧舉起手，放在芬利特爾的頭頂，默念他聽不懂的咒語，許久之后，才收回手。

    「你的身體產(chǎn)生變化，是藥物所致?！?/br>
    「藥物？但是我到這里之后，從未吃過任何東西……」

    這時，飢餓產(chǎn)生的腹部鳴叫不合時宜地出現(xiàn)。

    魔王輕笑，說：「你想必很累了，先休息一下，晚點再跟你解釋吧?！?/br>
    照理說，曾經(jīng)是死敵的兩人相處不該這么和諧，但是面對率先釋出善意的魔王，勇者無法對他做到持刀相向。

    況且人生地不熟，唯有李奧是他熟悉的人……或許是這些原因，讓他默默地任魔王擺布。

    再說……就算拿著刀，他也無法傷害到魔王分毫吧。

    現(xiàn)實就是讓人如此無力。

    芬利特爾跟著李奧回家，家中已經(jīng)有傭人準(zhǔn)備好洗澡水、換洗衣物，在找到勇者不久后，李奧便安排部下準(zhǔn)備了。

    「你先洗澡如何？我想你應(yīng)該不想穿著鎧甲用餐？」

    「好……謝謝。」

    「架子上有三瓶液體，用那些洗澡?！?/br>
    芬利特爾被帶往客房的浴室，在那里，他用最快的速度以清水洗澡，當(dāng)他跨出浴盆時，他才想起李奧說的話。

    他拿起第一瓶液體，放到鼻子前聞一聞，玫瑰香撲鼻而來。

    「好香??！」

    瓶子上面寫著沐浴，勇者才知道這是用來清洗身體的。因為是從未見過的容器，他研究了好一陣子，才知道使用方法。

    重新將身體洗乾凈后，芬利特爾穿上李奧準(zhǔn)備的襯衫和短褲。衣服十分寬松，看起來是李奧的衣服。

    因為李奧家中沒有女性的衣物，所以芬利特爾沒有穿著任何內(nèi)衣褲，只穿著外衣。芬利特爾并沒有因此感到羞怯，他目不斜視走出浴室，身材凹凸曲線一覽無遺，連胸前隱約的突起也清晰可見。

    坐在餐桌前等著芬利特爾出現(xiàn)的李奧看見他，處變不驚，反倒是在一旁等候吩咐的傭人，眼睛都不知道要看向哪里。

    李奧本以為芬利特爾這樣走出來是沒意識到自己的性別已經(jīng)不同，但仔細(xì)看了，發(fā)現(xiàn)芬利特爾只是哪里都不敢看，直視前方什么都不看罷了。

    至于身體曲線……沒看的人哪里會發(fā)現(xiàn)呢？

    李奧看破不說破，道：「上菜?！?/br>
    「好的。」

    傭人接收指示后，便將食物端到桌上。

    芬利特爾對于被服侍習(xí)以為常。原本他是不習(xí)慣的，但是隨著他多次征戰(zhàn)，每次歸國都會有宴會，多來個幾次，對于這些原先平民不該熟悉的禮儀和服務(wù)，也該熟悉了。

    這導(dǎo)致芬利特爾的氣質(zhì)變得有些奇怪，優(yōu)雅帶著豪放、色情帶著莊嚴(yán)。

    芬利特爾又累又餓，得到李奧的同意后，便開始用餐。李奧等到芬利特爾吃了一半，才對他說明。

    「現(xiàn)在是沒有魔法、戰(zhàn)爭、王權(quán)的時代?！估願W說。

    聞言，芬利特爾叉著牛排的手一頓，「很好的世界。」

    「在你捏破水晶試圖與我同歸于盡后，你就消失了。其實當(dāng)時你是白費力氣，因為我不會因為這樣就死去，我恐怕比所有人類以為的還要強大……總之，出于對我的對手的敬佩，加上我對時常被sao擾的狀況已經(jīng)感到厭煩，于是我決定當(dāng)作魔王已經(jīng)被勇者討伐，我化做你的模樣，決定回到你的國家。怎料，出現(xiàn)一些有趣的事情?！?/br>
    芬利特爾的直覺告訴他，這些有趣的事情，對他而言，恐怕算不上趣事。

    「我回到你的國家之后，見到了你心心念念的公主，但是公主卻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向我。你說，你覺得你看人的功力如何？你眼中的公主是什么樣子的？」

    「……溫柔美麗、文靜優(yōu)雅，國王答應(yīng)我，若我討伐魔王，將會將公主許配給我。所以我努力的動力，就是再見到公主一面，因為他還在等我……」

    芬利特爾捏著自己胸前的脂肪球，像是要將它撕裂一般，表情扭曲。

    「我卻變成這副模樣，連該討伐的魔王也……」

    「稍等一下，我沒對你做什么事情喔，真要說起來，是人類擅自闖入我家。你先聽完我說的再來發(fā)表意見吧?！鼓醮驍喾依貭柕淖晕覅拹?。

    「公主早有了私生子，對自己即將嫁給勇者十分不滿，于是對我下藥，讓我強姦他的侍女，貴為公主的她，不可能和自己的侍女共享同一個男人，她就有理由拒絕婚約了。」

    「私、私生子？」

    「我跳太快了是吧？國王隱瞞公主有私生子的事實，試圖將公主嫁給你，遮掩丑聞。如果你死了，她的私生子便能成為勇者的兒子存活，因為沒有勇者能證明那孩子不是他的。但是因為我化作勇者回來了，這企圖便失敗了?！?/br>
    回想起當(dāng)時國王和公主的表情，李奧至今都還想笑。

    「你最后使用的水晶，不是一般的魔法道具，那是擾亂時間的水晶，被捲入風(fēng)暴之中的人，會在極短時間之內(nèi)腐朽老去，看來他們是認(rèn)為，唯有時間能摧毀我，從一開始就是打著讓你犧牲，和我同歸于盡的企圖?！?/br>
    芬利特爾握著刀叉的手在微微顫抖，沒有反駁爭辯。

    李奧對此很滿意。如果勇者一直吵鬧，或許他會因為心煩意亂，忍不住殺了勇者。

    「公主下藥失敗后，還是試圖栽贓我……大概是篤定沒有人會聽平民的話，就算勇者是全人類的英雄，在王族眼中，依然只是平民。呵，真是可笑啊?！?/br>
    李奧每一句嗤笑，都是在否定勇者過去的一切、至今所經(jīng)歷的人生。

    支持著勇者活下去的使命感，隨著殘酷的真相被揭露，被毀壞殆盡，甚至踐踏他的人，就是過去他曾發(fā)誓要效忠的人、要愛著的人。

    「我離開你的國家后，又回去看了據(jù)說被我統(tǒng)治的國家，他們膽大包天，趁著我不在的時候，試圖闖入我的城堡偷走我的東西。我早就覺得奇怪，是誰造謠我要統(tǒng)治世界了？原來就是這個貪婪的小國家啊。

    假借被我征服的名義，打著我的名號擄掠，裝成可憐的國家收取援助、利用國家動亂發(fā)災(zāi)難財……我睡了不過幾百年，想不到人類變得那么具有智慧，卻又愚蠢?！?/br>
    魔王李奧輕描淡寫地說了自己覆滅兩個國家的經(jīng)過。

    勇者只有靜靜地聽著，口中的rou都失去了滋味。

    「你的身體變化……我猜是你的國家有人不想要你和公主成婚，或是對你有什么企圖吧，貴族之間流傳著一種用于床笫之事的魔藥，能夠漸漸將男性變成女性，加上加速時間流逝魔法，竟讓你整個人徹底轉(zhuǎn)變了。」

    「……我有辦法變回原本的樣子嗎？」

    「很遺憾，時間是最強大的力量，千年的詛咒連我都不能輕易解除?！估願W兩手一攤，說：「而且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魔法了?！?/br>
    「沒有？魔法？」

    「我看不見人類掌握魔法的好處，你不也是受害者？解決那兩個國家之后，我順便接管了世界，還隱藏了一些歷史軌跡……沒了魔法后，這世界不是變得挺美妙的嗎？普通人憑著努力，也能改變世界，而不是沒有魔法就不配成為人類的社會。」

    芬利特爾這才深刻體會到魔王的殘忍，可是這殘忍，卻將人們帶往更美好的世界。

    貪婪的國家親自放出了怪物。

    他渾身上下都是涼意。

    他的生活、人生、性別都被顛覆，信念被摧毀，還來到一個未知的環(huán)境，遭逢巨變的他面對巨大的變化，感到無助、擔(dān)憂、恐懼。

    最讓他感到不適的，是面對這樣的窘境，他竟然只能接受曾經(jīng)的勁敵的幫助。這讓他想起最后一戰(zhàn)時，他所嚐到的屈辱、那個差點屈服的自己。就連所謂的勁敵，也只是弱小的蟲子不知天高地厚。

    李奧皺眉，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只有冷靜的勇者卻焦慮不安，他猜想是性別轉(zhuǎn)換，賀爾蒙失衡的緣故。

    「雖然沒辦法用魔法將你的身體變回原樣，但是現(xiàn)代有性別轉(zhuǎn)換手術(shù)的技術(shù)，即使功能和原本的不會完全一樣，但大致上還是可以變回原本的樣子?！?/br>
    「……不必了，性別是男是女，都不重要了?！?/br>
    芬利特爾認(rèn)命了，他深吸好幾口氣，等情緒平復(fù)后說：「如果知道世界會變成這副模樣，我就不當(dāng)什么勇者了。魔王，你說你并沒有想要侵略世界，是嗎？」

    「的確沒有，我擁有永恆的壽命，漫長的人生讓我們對什么事情都興致缺缺，又怎么會想去統(tǒng)治世界呢？真要統(tǒng)治，也絕不會讓人類知道?！鼓跬腥?，笑著說：「真沒想到人類還能在我睡著的時候想出這么多花樣?！?/br>
    「……讓你見笑了?！?/br>
    「還好，當(dāng)個馀興節(jié)目還可以?！?/br>
    「不殺我，對你來說也是馀興節(jié)目嗎？」

    「差不多吧，你引起我的興趣，這感覺就像……我一直觀察的小動物，突然有一支特別聰明，特別有毅力，和其他的小動物不一樣?！?/br>
    「我可以將你的話理解成你不會殺我嗎？」

    「我何必殺你呢？我殺你能得到什么嗎？」

    魔王的話讓芬利特爾感到困惑，「非得要得到什么才能讓你殺人嗎？」

    「你的話我不能理解，就算我輾死你們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也不代表我喜歡殺人，說到底，我的魔王之名，不也是你們替我冠上的？正好，我也很好奇在你們口中的我是什么樣子，你能說說嗎？」

    芬利特爾望著李奧的雙眼，那雙金色的眼睛明亮透徹，漂亮得讓他失了神。

    「……你是在最北方誕生的魔王，挾帶著詛咒出生，會招致毀滅。他佔領(lǐng)了嘴北方的國度，以此為據(jù)點，試圖征服全世界。各國集結(jié)力量，尋找擁有勇者之心的人，他將會帶領(lǐng)伙伴，殺死邪惡的魔王。」芬利特爾念出過去背誦的歷史。

    「我真無辜啊，你們前來侵略的城堡，是屬于我的城堡……雖然在歷史上是已經(jīng)滅亡的國家?！?/br>
    李奧一點都不像是在控訴自己的家被外人搶奪，而是像講笑話一般，道出不為人知的真相，「在你的國家誕生約七百年前，那處是我和我的人類朋友建立的國家，我認(rèn)為人類的國家要交給人類治理，所以將我的城堡交給我的友人，讓他替我暫時保管，我便進(jìn)入睡眠期?！?/br>
    然而說著說著，李奧的笑容漸漸帶著咬牙切尺。

    「只是，我萬萬沒想到，我們一手建立出的強盛國家，會因后人的腐敗，覆滅于蠻族……我的城堡被人類佔據(jù)，我和友人打造出完善的城市系統(tǒng)，則被棄之不顧……你能懂我的感受嗎？就好像可口的菜餚，被不懂品嘗的人隨意批評丟棄……」

    幾句話間，芬利特爾竟感受到魔王的怨念，這股殺意甚至比當(dāng)初他殺到魔王前，魔王釋出的威壓還要強烈。

    「當(dāng)我醒來的那一刻，我是有股衝動想要殺死這些殘害我心血的人類……但我忍住了我的起床氣。當(dāng)時我的領(lǐng)土已經(jīng)住了不少人，所以我只從人類那里搶回我的城堡，我當(dāng)時想得簡單……他們已經(jīng)蓋了新的城堡，把舊的還我就好了，我怎么料想得到，我住進(jìn)去之后，竟不停有人自稱前來討伐魔王的勇者，還試圖殺了我。」

    前勇者十分心虛，他也是討伐魔王的其中一人。既然勇者能傳了那么多代，想來那些勇者前輩已經(jīng)光榮犧牲了。

    芬利特爾在心里為先人默哀。

    「我不想弄臟我的城堡，所以我設(shè)了許多陷阱，想著將人類擋在外面就算了，若不幸死了，死在外面眼不見為凈。但想不到你可以突破重圍……唉，可惜了我的城堡，被你的水晶弄壞了?！?/br>
    芬利特爾似乎感受到李奧的埋怨，忍不住道歉：「呃……對……不起？」

    李奧擺手，「無所謂了，反正舊了總會壞的，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不是城堡了。」

    「咦？」

    「原來你沒發(fā)現(xiàn)？時空水晶只會讓時間流逝，不會使人移動，不干涉空間，你現(xiàn)身的那個地方，水晶宮展覽館過去就是我的城堡。算一算，今天正好是那天過后滿一千年呢?！?/br>
    一再得知令人驚訝無比的事實，讓芬利特爾多次目瞪口呆難以接受事實，李奧總是很有耐心地等他恢復(fù)，漫長的歲月讓他不欠缺耐心。

    「……你為什么不揭露事實呢？說你不是魔王，你只是想找回自己的家。」

    李奧托腮，說：「我說了又有誰信呢？誰也不記得我，不如搶回來最快。再說，我的人生大半時光都很無聊，你們的壽命太短不值得我掛記，看你們蹦跳的樣子也挺有趣的，這樣想的話，當(dāng)個魔王也不是件壞事?！?/br>
    搞老半天，千年前的魔王之災(zāi)，完全是人類自導(dǎo)自演，甚至魔王本人知道卻還不阻止。

    嘗試接受自己信念崩塌的芬利特爾，現(xiàn)在心中只剩滿滿的無力感。

    似乎在抗議他的無力，芬利特爾的腹部又發(fā)出肚子餓的聲音。

    「你先吃東西吧，吃完再來煩惱之后的事?！估願W說：「餓了還有?！?/br>
    想到未來一片迷茫，芬利特爾覺得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