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初年點了點頭，沉默許久后，驀地開口道：“既然音韻坊做出了承諾，那此事已經(jīng)是十拿九穩(wěn)的了。吩咐人準(zhǔn)備下去，我要前往隴右?！?/br>
    第48章 野有蔓草（十四）

    雖說柳初年斷定此事已是十拿九穩(wěn)，但她仍是令齊竹與染青留在綠猗閣以防萬一，自己只帶了綠猗閣中信得過的侍從前去隴右。

    南喬此去，必定是快馬加鞭。

    經(jīng)過這一夜的猶豫，她情知已經(jīng)不可能在路上趕上南喬，何況她身體經(jīng)不起長途奔波，只能乘著馬車盡快趕去。

    但南喬此次前往隴右十分突然，猝不及防，柳初年沒有什么準(zhǔn)備，仁佳長公主自然也是一樣的。就算她想對南喬做些什么，少不得也要加以謀劃，而后安排下去。

    思及這一點，柳初年那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些許。其實以她的性子，早該想通這一點的，只是恰應(yīng)了那句關(guān)心則亂，所以平白擔(dān)憂了許久。

    日色漸晚。

    京城周遭天氣都算不得好，風(fēng)霜夾雜著雨雪而來，無一處可幸免。

    車夫是跑慣了的熟門熟路之人，打量著附近的境況，揚(yáng)聲道：“姑娘，天色已晚，這里恰巧有一客棧，我們不若就在此處歇下吧？”

    “前方可還有客棧？”柳初年說這話，挑開了窗簾，“我看這天色還能再趕些路，你可有把握？”

    車夫是個看起來極其利落的婦人，喚作包虹，她爽快地應(yīng)承了下來：“我是無妨的，只是怕姑娘你身子受不住。既然你如此吩咐，那我們就到前方的客棧再加以休整吧?！?/br>
    寒氣透過車窗涌了進(jìn)來，柳初年立即放下了車簾，用狐裘裹緊了自己的身子。

    這一路奔波，她的確已經(jīng)有些疲憊，但卻還是想著能多趕些路便盡力多一些，也好減輕南喬的壓力。

    雖說南喬早已長成了可以獨當(dāng)一面的一國帝姬，無論是性子還是行事手腕都成長了許多，但她卻仍是放心不下。

    柳初年有那么一瞬間覺得，自從遇到南橋開始，自己就仿佛變成了一個奔波勞碌命，處處為她提心吊膽著。當(dāng)初她少不更事什么都不懂，自己得小心翼翼地護(hù)著，如今她已經(jīng)是另一番模樣，自己卻仍是放心不下。

    這些年來，她親情寡淡，好友也不過白卿數(shù)人罷了，從未為誰這般盡心盡力過。當(dāng)初哪曾想到，自己為了逃離晉國找的托辭，居然作繭自縛令自己陷入這般進(jìn)退維谷的境地。

    因著太過勞累的緣故，她竟就那么倚著略顯顛簸的車廂睡了過去。待到包虹停下車，揚(yáng)聲叫了幾聲，方才悠悠轉(zhuǎn)醒。

    柳初年將自己身上披著的狐裘緊了緊，方才扶著包虹下了車，吩咐道：“今日一路奔波，你也勞累了，今兒晚上就好好休息吧，不用來照看我，我是無妨的。明一早還得趕路，辛苦你了。”

    包虹爽快地笑了笑：“我是做慣了這些，不妨事的。”

    柳初年含笑點了點頭，抖落了衣裳上細(xì)碎的雪花，走近了客棧。

    方一進(jìn)門，便有一股暖氣撲面而來，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酒香。

    “好酒！”柳初年嗅著這酒香，來到了柜臺前，“這酒好香，我以前居然沒見識過，向來是主人家的私釀了?！?/br>
    正低頭撥弄著算盤的青衣婦人聽了她這話，將算盤一推，抬頭笑道：“姑娘猜得不錯，怎么，要來一壺嗎？”

    “這是自然，既遇美酒，豈有不嘗之理？只是我明日還得一大早趕路，只能小酌幾杯，不能盡興了?！绷跄觐H感無奈地嘆了口氣，而后從袖袋中拿出了荷包，“來兩間上等的客房，可有？”

    “這等雨雪天氣，趕路的人都少了許多，客房可大多都空著的，自然是有的。”青衣婦人看了兩眼賬本，轉(zhuǎn)身拿過酒壺為她沽酒，“姑娘面色看起來似是有不足之癥，喝幾杯酒暖暖身倒也是好的?！?/br>
    柳初年畢竟習(xí)武多年，身子向來都好得很，這一年來接連遭逢巨變，她心中也自知不能與先前相提并論，可乍一被人用“不足之癥”來評判，心中還是難免生出幾分哭笑不得，而后又有幾分郁郁之色涌了出來。

    店家將酒壺放在了柜臺之上，推向她那里。

    柳初年隨即反應(yīng)了過來，無暇再去感傷自己的那點心思，從荷包中拿出了一錠銀子放在了桌上。

    她的反應(yīng)是極快的，臉上那點郁色幾乎算得上一掠而過，誰知那店家居然十分敏銳，像是看出了她的失態(tài)：“姑娘看起來不大高興，是我說錯了話嗎？”

    “與你無關(guān)?！绷跄昴眠^酒壺，低頭一嗅，“不過我自己有些想不開罷了。”

    店家順勢倚在柜臺旁，拿出了一對杯子，推了一只給柳初年：“我開解人素來是有一套的，姑娘要與我講上一講嗎？”

    “哦？”柳初年也說不出為什么，對著青衣婦人竟生不出什么厭煩的感覺，便拿起酒壺斟了兩杯酒，“你說我有不足之癥，可早些時候卻不是這個樣子的。這其間發(fā)生過什么我也不贅述了，只是兩相對比實在是讓人生出些凄涼的意思，故而有些不大高興?！?/br>
    店家有意外地挑了挑眉，將酒杯捧在手心，打量著柳初年。

    柳初年抬頭飲了一小口酒，帶著些溫意的酒驅(qū)散了些寒意，也讓她一直緊繃著的狀態(tài)略微放松了些。

    “那的確是我冒犯了。”店家有些無奈地一笑，也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話便戳到了她的痛楚，“但我想了想，卻又有些無話可勸。姑娘遭此大劫，卻還能如此自如，只是略微有些郁色，已是實為難得。若易地而處，只怕我也未必能做的比你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