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三笑身軀一震，將那茶盞往桌上一放，失卻了力道，匡啷一聲響，熱熱的茶湯蕩出來，濺到茶幾上，裊起一縷熱氣，有些灑在詹三笑手背上，蒼白的皮膚紅了一片，似丹青手筆尖沾的胭脂在雪白的宣紙上暈開。

    “小神仙，你我本是同病相憐之人，更應(yīng)該互相扶持，風(fēng)雨同舟。以你之消息脈絡(luò)，以我之樓眾勢力，便真有一日與丘召翊翻了臉，也有抗衡之力。”

    詹三笑面色鐵青，她臉頰瘦削，一旦咬著牙根，便瞧得見臉側(cè)繃緊，此刻緩緩的松下來，冷淡道：“如樓主所言，我這是副半殘身軀，三兩日一病，哪里有心思體力去爭奪算計，惟愿似如今這般，偷一兩日清閑，過過安生日子?！?/br>
    赫連缺正眼瞧她半晌，瞇了瞇眼睛，跟聰明人交易，話往往說一遍便足夠了，談不攏，說再多也是無益。

    詹三笑拿著帕子輕輕擦拭手上茶漬，“赫連樓主有與我說話的這閑工夫，不如多想想怎么善后罷?！?/br>
    赫連缺輕笑兩聲，告辭離去之前，壓低了聲，半是脅迫，半是玩味的說道：“丘召翊病愈，此次出關(guān)，權(quán)力收束，小神仙，你掐指算算，咱們這位多疑的盟主，能留你到幾時？”

    赫連缺走了。

    詹三笑站在抄手游廊里，望著庭院里。院子里種了一株樹，春夏里枝繁葉茂，濃蔭蔽日，也不覺得它孤寂，只到了秋冬，滿樹葉片枯黃，紛紛離落，人力難以阻止，最后只剩枝干，在冷峭的冬雪里，尤為蕭瑟。

    遠(yuǎn)處腳步聲來，詹三笑回頭淡淡一瞥，韶衍穿著件單衣便過來了。

    “你又站在廊下吹風(fēng)?！鄙匮茏叩剿?，順勢便牽住她的手一握，觸手雖則細(xì)滑，卻似握住了一塊寒冰，“我前些時候得了塊靈玉，玉色極好，觸手升溫，佩在身上有溫養(yǎng)經(jīng)脈之功效，我做了手串給你把玩，今日應(yīng)當(dāng)就送過來了?！?/br>
    韶衍關(guān)切間，詹三笑神情卻更寥落慘淡，她微微撇開了目光去，“怎么又不穿好衣裳便過來了?！闭f罷便叫跟在韶衍身后的手下去取披風(fēng)來。

    韶衍說道：“我又不似你?！?/br>
    “……也是?！闭踩Π氪怪?。

    韶衍聲音柔和許多，安慰道：“等到你身體大好，雖說現(xiàn)在習(xí)武遲了許多，但也總能學(xué)個一招半式，強(qiáng)身健體?！?/br>
    詹三笑復(fù)望向庭院里，淡然道：“隨緣罷，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qiáng)求?！?/br>
    韶衍見她聲氣神態(tài)，知她不想深聊，便轉(zhuǎn)過話來，問道：“赫連缺來過？”

    “你著急忙慌便趕過來，原來是為了他。他還能吃了我？”

    “便是怕他吃了你?！鄙匮苣抗庥娜唬皫煾笧榱苏{(diào)查盟中內(nèi)jian，見了我和赫連缺，赫連缺言語之中，總將苗頭往你身上引，叫師父對你疑心……”

    詹三笑望著韶衍眉眼，問：“你呢，你疑心我么?！?/br>
    韶衍沉默許久，“我希望不是你?！?/br>
    韶衍沒讓詹三笑在游廊久站，將人送回了屋里。晌午時分，詹三笑無甚胃口，只勉強(qiáng)喝了兩口粥，去了書房，桌上躺著一方錦盒，盒蓋揭開，詹三笑輕撫盒中長劍。

    樓鏡要見詹三笑，一得了允準(zhǔn)，身上被顏不昧震出的內(nèi)傷未愈，也連忙過來了。

    “樓主。”

    詹三笑緩緩將盒蓋合上，放歸原處，回到座前，婢女端著木盤，“樓主，該喝藥了?！?/br>
    樓鏡手快，從端盤上端起藥來，遞到詹三笑跟前；詹三笑接來，想她是喝藥的行家了，蹙著眉頭，一口氣將藥喝盡，臉上同那藥汁一個色，只嘴唇上打濕了，紅艷水潤；樓鏡接過空碗，遞上茶來漱口；詹三笑接過茶，漱了口；樓鏡又將茶盞接過去，遞了帕子來；詹三笑抬眼，瞅著樓鏡，接過帕子來擦拭；樓鏡又遞來壓苦味的蜜餞，這時詹三笑輕笑出聲，“在杏花天待了半年，伺候人的功夫倒是長進(jìn)不少。說罷，一見我便擺出這慇勤乖順的樣，為著什么？”

    樓鏡道：“我有事要問你?！?/br>
    “嗯?！闭踩δ砥鹨活w蜜餞含在嘴里，示意樓鏡繼續(xù)說。

    “去年春夏更迭之際，忠武堂和曹柳山莊聯(lián)姻，忠武堂內(nèi)失竊，曹柳山莊的少莊主曹如旭追拿盜賊，一路追至杏花天，便是在那處跟錯了人，陰差陽錯，發(fā)現(xiàn)了龍仇的相好和心腹，一路捉拿，那兩人喪了命，曹如旭也不明不白的死了?！?/br>
    “這事我知道，江湖上都說人是你殺的，曹柳山莊為此，要拿你抵命，所以對你窮追不舍。”

    樓鏡面色肅然，“人不是我殺的，我當(dāng)時確實(shí)與曹如旭發(fā)生爭斗，只將人刺傷，之后追著沈仲吟離開，曹如旭是在我走后遇害。杏花天是你的地盤，曹如旭當(dāng)日在杏花天找人，將杏花天翻得底朝天，你們的人不會不察覺。這件事與你有多少關(guān)系，你又知道多少內(nèi)情？”

    “你這樣直白問我，若我于此事真有干系，又豈會直言。”詹三笑秀眉輕佻，饒有興味。

    “你若不說，便是心虛，與曹如旭之死多少有關(guān)，自不會坦言告知。若是與你無關(guān)，問心無愧，賣我個人情，又有什么說不得。你若說了，話中真假，我自己來判斷?！?/br>
    詹三笑眉間微展，慨然一嘆，“看來這長進(jìn)的不止伺候人的功夫?！?/br>
    第50章 談條件

    天放晴后,和暖的陽光照射，將屋頂冬雪消融，剔透的水珠在屋檐邊滴滴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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