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來犯，反倒要我來退讓。

    倘若這是處事的道理，那她也只覺得這個世道真是荒唐。

    那晚，曹柳山莊的人污蔑在先，她只想捉住賊人，當(dāng)面澄清，讓那人為他所說的言行給干元宗致歉；其后她因婦人和曹如旭動起手來，也是挑飛了劍便停手了，是曹如旭口不擇言，辱及她母親，但凡為人子，為人女，聽得污濁之言加諸父母之身，誰不錐心刺骨。

    此仇不報(bào)，枉為人子！

    只因曹如旭死了，先挑事的人反倒占理了，人命生出怨隙，江湖關(guān)系牽絆，便說她所做是累及宗門，難道行事不論對錯，只談得失么？

    她覺得自己唯一的錯，或許是不該一念之仁，幫了那女人，那女人是飛花盟魔頭的女人，善惡不明，只是可憐她身為人母，聯(lián)想到自己母親，動了一些惻隱之心，想要曹如旭有分寸些，那女人手無縛雞之力，捉她輕而易舉，何必殺她。

    如此和曹如旭爭吵了起來。

    可江湖兒女，不是人人意氣相投，總有三兩句不合，拔劍相向的，打就打個痛快。只因她不是孤身一人，身后有宗門在，所以不能行事這般灑脫。

    宗門是歸屬，是依仗，也是枷鎖。

    ;樓鏡攤開自己的手掌，看了眼手中那一片劍銘，狠狠握住，緊了一下包袱，進(jìn)了信陽城。

    她說要自己收拾這爛攤子，也并非一時腦熱。

    她覺得，一切癥結(jié)出現(xiàn)在曹如旭死的不明不白。

    離上次和曹如旭交手的時間過了太久，她對一些細(xì)節(jié)的記憶并不清晰，她沒有十成十的把握自己那一劍不致死，她要來確定一番，若曹如旭真是因她那一劍亡的，大不了一命換一命，將自己這性命送到曹柳山莊劍下就是。

    若不是。

    她不論如何也要查個水落石出，讓曹柳山莊無話可說，不是她的過錯，她不愿擔(dān)著。

    曹柳山莊位于信陽城附近的幽曲山。

    建立山莊的是一對夫妻，丈夫姓曹，妻子姓柳，便有了這曹柳山莊，到如今也有百年歷史，武學(xué)底蘊(yùn)深厚，又行商有道，資業(yè)豐厚，莊客弟子近千，山中皆是曹柳山莊的人，并無別個人家。

    這日夜里，銀月高掛，曹柳山莊后山陵園老樹林里，一道身形如黑風(fēng)掃過，似鴉羽一般，輕飄飄落進(jìn)陵園。

    她穿著一身夜行衣，帶著一張戲劇中的黑臉面具，腳步輕盈，落地?zé)o聲，在陰暗處與墓碑影子融為一體。

    這夜探陵園的人，正是樓鏡。

    她身后背劍，手里拿著的是一把鋤頭，尋了一遍，找到一處新墳，吹燃了火折子一照，卻是曹如旭的墓碑。

    她將火折子熄了，就著月光，在墓前雙手合十，口里說道：“曹如旭，雖然你我有怨，但人死燈滅，一切本該就此了結(jié)，只是你死因蹊蹺，連累生人，開你墳?zāi)?，擾你安歇，是我不厚道，但我要討個明白，若真是我一劍傷了你性命，我便在你墳前自刎還了你命，如若不是，想必你泉下有靈，也不愿自己死的不明不白，想要查明真兇。你若不愿我開墳，心中有怨，子夜回魂，大可來找我樓鏡就是?！?/br>
    曹柳山莊劍法講究天人合一，以往人死下葬，沒那么多規(guī)矩，只將尸首一燒，骨灰灑向大江大河，現(xiàn)在講究了些，也只是封棺下葬立碑而已，沒有旁的修砌。

    這樣開了墳后，也好還原，只是土翻新了，只要近幾天不來人近處瞧，就不會引人注意。

    她為了來這一趟，已經(jīng)在幽曲山潛伏了半月有余，尋探踩點(diǎn)，摸清幽曲山路徑、曹柳山莊盯梢關(guān)卡、巡邏線路、換防時間，自然，這些信息都是外圍的，她沒有天高地厚到以為自己能獨(dú)身一入，悄無聲息地進(jìn)出曹柳山莊。

    因此格外小心，不曾進(jìn)入山莊內(nèi)部。

    而她也不打算打入山莊內(nèi)部，她要來找的是曹如旭尸首，尋常情況下，陵地一向是位于后山，遠(yuǎn)離了山莊大門，樓鏡一尋，果然如此。

    曹柳山莊陵園確實(shí)在后山，沒有重兵把守，只有幾個修葺看管墳?zāi)沟南氯?，夜里管顧的老兒還總是躲懶，她這才有機(jī)會進(jìn)來，開棺槨，一探究竟。

    如此這般暗中行事，是不想給人留下把柄。

    墳土刨開以后，露出了棺材來，樓鏡內(nèi)力匯聚掌心，將棺蓋一推，推了開去。

    曹如旭衣著整潔，面容素凈，雙手疊交于腹部，躺在其中。

    他口中含著避水珠，這是武林之中常用的一類藥珠，可保尸體數(shù)月不腐，在許州城時，曹家的人怕尸身運(yùn)回途中腐壞，便將這避水珠放入了曹如旭口中。

    是以他身軀尚未腐爛發(fā)臭，只是身軀僵冷，膚色在月光照耀下慘白。

    尸身既然不是荒園那批侍從滿體通紅，被灼燒一般的模樣，曹如旭的死應(yīng)當(dāng)就不是那個飛花盟的怪人下的手。

    那個飛花盟的怪人沒必要將那些侍從用掌擊斃，卻拿起劍來將曹如旭刺死。

    樓鏡眼中光芒閃爍。

    莫不是要借此來陷害她？那為何不將那些侍從一并用劍刺死，做得更沒有痕跡可循。

    樓鏡將曹如旭衣裳解了開來，發(fā)現(xiàn)他沒有明顯內(nèi)傷，觀其唇舌，也不像是中毒，除卻肩頭她刺的那一劍，曹如旭還有一處傷口，在胸膛正中。

    胸膛這處傷口，才是致命傷！

    如此一來，確實(shí)不是她傷了曹如旭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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