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許久，她突然道：“回來吧，別在外面晃了?！?/br>
    扶璃莞爾：“又不討厭我了？”

    趙凌哼了一聲：“我還是討厭你?！?/br>
    “不過…當年我們這些人留下來的也沒多少個了，修仙路漫，晴芳師姐走了，吉香年紀歲也大了，也就這幾十年了……”她聲音低了下去，“宗門里也沒幾個舊人了。”

    “再說吧。”

    扶璃與她又碰了一杯。

    兩人默默碰杯，默默飲酒。

    夜已深，趙凌醉了，趴在席上傻笑，扶璃給她設了個陣，起身，慢悠悠往外去。

    她也喝了點酒，趁著朦朧的酒意，去了無崖頂。

    無崖頂上，依然是風雪漫天，白皚皚一片。

    一顆顆星子綴滿夜空。

    扶璃站在崖邊，千年未歸，星辰如故，風雪如故，可能擁著她陪她看星星的人卻已然不在了。

    她終于感覺到遲來的悲涼。

    這悲涼起得那樣遲，以至于她現(xiàn)在才真切地感受到：這個人當真不在了，她再也找不見他了。

    天地之間，蒼穹之野，再無這人的蹤跡。

    所以，她才不喜歡回無極宗。

    扶璃一抹臉，卻只是抹到一臉濕。

    她想，這人可真是狡猾。

    留下這般多，叫她如何忘記他。

    扶璃在崖邊站了一夜，從月明星稀站到晨光漫天。

    大雪紛紛揚揚地下，像是也盈滿了傷心。

    無處不在的白雪似將一切都掩埋。

    等清晨第一縷陽光落到肩頭，扶璃才要邁步，卻突然“咦”了一聲。

    這是…什么？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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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完結（下）

    扶璃很快就意識到, 自己是在一個域里。

    之所以這般肯定，是因為這漫天的飛雪不見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艘飛舟。

    她就站在這飛舟的甲板上，旁邊桅桿高高地豎著，輪1盤上嵌著的五色瑩石瑩瑩發(fā)光。

    扶璃莫名覺得，眼前的景色有些熟悉。

    她回目望去，廊亭水榭, 水榭旁的池子里似還有魚兒跳躍，只是四周一片空寂, 一個人都沒有。

    唯有星辰與皓月近得好像一伸手就能夠到。

    扶璃眨了眨眼睛，終于意識到，這是哪兒了。

    是太清道人那艘飛舟, 沈朝云用來接他們這些新弟子入門, 只是…

    她的目光落到桅桿旁。

    桅桿旁空蕩蕩的, 原該站在那的臉覆騰蛇面具的白衣仙士不在那。

    她走到舟檐, 往下看去, 下面是呼呼的風。

    耳邊似有一道脆生生的聲音響起：“師兄，請你喝?！?/br>
    扶璃猝然回頭，卻發(fā)現(xiàn)甲板上一片空蕩蕩, 并沒有那頭發(fā)亂糟糟的女童，也并沒有那仙衣飄飄的白衣少年。

    一切都安靜地可怕。

    是她…喝醉了嗎？

    否則，怎么會看到過去的景象。

    扶璃抬手，看著刮過透明指尖的風。

    這一切, 究竟是她的夢, 還是…真的域？

    酒意似乎也染上眼睛, 將一切熏得霧淘淘的。

    扶璃看著面前的一切, 突然，身體一沉，風裹挾著她不斷向前，她飄在空中，而后就見到了無數(shù)刮過身邊的景象。

    這些景象如流光碎片，一片片流轉而去。

    扶璃看到無數(shù)紙鶴騰空，一朵潔白的云墜在紙鶴旁，像是無數(shù)夜旅人在匆匆趕路；扶璃還看到黑霧籠罩的村莊，晚霞暈染的課堂，陽光下矗立著的輪回宗尖塔；她甚至看見了幻鏡內(nèi)北風卷地的晉陽府，晉陽府外倒映著夜影的湖泊、湖邊的石頭、落地的兔兒燈，甚至還有繁華京畿的暗巷，綠柳拂疏的書院……

    最后的所有，變?yōu)榧t綢滿飾、貼著喜字的喜堂。

    扶璃猝然落了地。

    方才還空空如也的屋子內(nèi)，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身著紅色喜服的男子。

    男子牽著紅綢往前走，紅綢的另一端飄在半空，像是有個人在牽著它——可那一端卻偏偏沒有人。

    男子走到正堂，滿堂賓客，鴉雀無聲。

    可虛空里似有聲音響起。

    他僵硬地轉身，牽著紅綢朝門外一拜。

    起身，朝正堂一拜。

    再之后，側身，朝著紅綢另一端無人處又僵硬地一拜。

    這詭異的一幕，原該讓人驚恐，而扶璃卻捂著嘴，哭得泣不成聲。

    她終于知道，這是哪兒了。

    這是域。

    沈朝云的域。

    人死后，若有執(zhí)，則成域。

    而這域里的一切，都是她和沈朝云經(jīng)歷過往。

    第一次她送他清露的船。

    他們第一次進入域的村莊。

    他為她授課時的學堂。

    幻境中晉陽府外，她提著兔兒燈遇到他時的湖泊……

    每一次心動，每一次有關他們的記憶，都被完完整整保存在這域里。

    他所生妄念，所執(zhí)不改，皆是她。

    所以，才成這域。

    那么，這域里的…

    扶璃看向正牽著紅綢的紅衣郎君，他也正抬起頭來，那雙青白的面上，一雙長眉微蹙，疑惑地看著她……

    “沈朝云…”

    扶璃沖過去。

    腰間佩劍猝然發(fā)出長鳴。

    自沈朝云死去，扶璃從未聽這劍響過，沒想此時竟不斷震顫起來，這震顫越來越大，到最后，竟至尖利起來。

    扶璃知道，它在向她示警。

    域中所化，為執(zhí)。

    域主不過是一妄念所生，與生前不同，對闖入之人來說危險非?！?/br>
    可扶璃卻不管不顧地往堂內(nèi)去。

    那是沈朝云啊。

    沈朝云。

    她找尋了、想了一千年的沈朝云。

    哪怕只是一道“執(zhí)”。

    佩劍“唰”地沖出，銀劍出鞘，往面前的紅衣斬去。

    在滿天的銀色劍芒里，扶璃不知怎么，手指竟往他眉心一點，那紅衣郎君黑漆漆的眼睛奇怪地望著她——

    兩人目光一觸。

    扶璃就感覺到一股龐大的氣勁從紅衣“沈朝云”身前迸發(fā)，而后，她就被推了出去。

    無數(shù)道景從面前退去。

    喜堂，黎宮，無極宗，晉陽府……

    她像是從舊的時光里褪去，無數(shù)碎片自眼前閃過，再消失。

    扶璃驚恐地發(fā)覺，這域在將她往外擠，她倉惶往前看去，最后看到的，卻是沈朝云那張懵懂望著她的臉。

    域在她面前爆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