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反骨 第37節(jié)
“真要看賬,作為甲方,哪怕我打電話約你,讓我們送去北鳴星不就好了嗎?你為什么會親自來?” 她聞言轉(zhuǎn)回身,定定看向李木子,過了半晌才揚(yáng)唇道:“所以你想說什么?” 有幾道樹影打在她的位置,令人看不清她具體的神色,卻能感受到她說出這句話時心情并不算好。 李木子抿了抿唇,指向自己對面,“你先坐?!?/br> - 周呈請假的這幾天都呆在鶴枝山。 偌大的城市,并沒有他的家,哪怕他的房產(chǎn)并不少。 只有萬有觀,能讓他安心的稍微逃避一會現(xiàn)實(shí)。 他這一次除了第一天踏足了三清殿外,再沒有出過房門一步。 前幾天一口血吐出來,李木子送他上來后還反復(fù)叮囑張道長多多照顧他,一起送來的還有補(bǔ)血?dú)獾闹兴帯?/br> 張老道長看著他蒼白又面無表情的面色,為他又在藥里加了點(diǎn)黃蓮,給他清清郁氣。 用張道長的話說他現(xiàn)在像極了十年前陳北剛剛走的那一陣,不對,比那一陣精神頭還差。 替他熬藥送藥的是小楊,他推開門時周呈正在桌邊抄經(jīng)。 藥是新鮮的藥,因?yàn)榧恿它S蓮,令整碗藥都顯得格外可怖。 可周呈卻只看一眼,骨節(jié)分明的手端住碗底,一飲而盡,臉色都沒有變一下。 小楊是看著他的面不改色暗暗瞠目,忍不住問:“周哥,你不覺得苦嗎?” 周呈的反應(yīng)稍微慢了一拍,他半垂著眸子看桌子上已經(jīng)不知道抄了多少份的清靜經(jīng),緩緩搖頭。 這點(diǎn)苦算什么呢? 不過是穿透味覺的苦澀罷了,周呈并沒有什么感覺。 小楊想起師父交代過他讓他多了周呈聊聊天,開導(dǎo)開導(dǎo)人,這幾天他每天都在尷尬的找話題,今天干脆的坐到了他對面,撐著臉替他整理了一下宣紙,找了半天的切入點(diǎn),終于靈光一閃,開了個最壞的話題。 “人的生老病死,貫穿其中的有生命、自由、生活、愛,師父前段時間看完某音軟文之后問我怎么給這幾個東西排序”,他笑著說:“如果要你排你怎么排?” 周呈握筆的手一頓,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顯得有些怔愣。 他淡聲說:“排不了的?!?/br> 周呈因陳北而懂愛,因陳北而學(xué)會追求自由,因陳北而看到生活的鮮艷,因陳北而懂生命的意義。 排不了序。 在遇見陳北之前,這四樣?xùn)|西,他一樣都沒有。 只是很難想象,陳北只用三年就告訴了周呈生命可以有多鮮活,人有自己的目標(biāo)時能夠活得多快樂。 往后的一生里,周呈都在尋覓這樣的快樂。 哪怕患得患失,痛苦與愉悅間夾,他也想抓住這樣快樂。 也是因此,他受不了陳北對他說的話。 那是比她玩鬧般走在他身旁還要痛苦的事。 放過他。 陳北遲來的良心,像是在否決他之前所堅(jiān)持的一切。 他可以接受陳北的撩撥、玩弄、若即若離、驟然離去,可他接受不了陳北說放過她時的厭倦。 如果這樣,他寧愿和陳北像剛剛相逢時那樣,糾纏一生。 周呈是個人。 他并不是沒有火氣的。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在陳北面前那樣怒氣蓬勃,連聲音都在發(fā)顫。 可那樣的怒氣到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化成了隱痛,痛得人心口發(fā)酸。 “張道長以前說,生命是場修行,喜怒哀樂,憂思恐懼,都是修行的一部分?!敝艹示従徴f:“可我的修行或許已經(jīng)具象化,它具化成了一個人的名字?!?/br> “喜怒哀樂、憂思恐懼都因她起?!?/br> 小楊看著他有些發(fā)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過了半晌后才說。 “可是周哥,你這樣很厲害啊”,他撓了撓頭,“我活了快二十五年,師父教了我七八年,我還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我入道具體要求什么啊?!?/br> 他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周呈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得不到。 可小楊還有很長的時間去探索生命的奧秘,去追尋自己加入的道,周呈卻看不清前路,迷霧遮擋住眼睛,理智至今沒有回籠,每時每刻都有痛苦伴隨。 周呈有些疲倦的閉了閉眼,淡聲說:“小楊,我累了,你可以先出去嗎?” 小楊:“可以啊,你要是餓了就叫我。” 聽著房門關(guān)閉的聲音,周呈這才緩緩起身,他站在窗前沉默半晌,蒼白的手拿起一旁的打火機(jī)重新點(diǎn)燃了香爐里熄滅的香料,裊裊煙霧從復(fù)古的煙籠里冒出,他最終還是坐下提筆一筆一畫的寫起了清凈經(jīng)。 窗外的槐葉款擺,落下的葉片,在他手側(cè),陽光穿透玻璃,勾勒出半張清俊的側(cè)臉,神情淡漠異常,只有半垂的眼底掩藏著無人知曉的暗潮。 似浪打礁石,暴風(fēng)席卷而過,電閃雷鳴穿透山谷。 周呈曾經(jīng)以為他已經(jīng)見到了陳北,一切都可以慢慢來。 可是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自己做不到。 在陳北身邊只有他時,他可以告訴自己慢慢來,他也可以選擇性忽視陳北身側(cè)愛慕的目光。 可是他不在陳北身側(cè),而陳北將那樣的好當(dāng)著他的面給了別人,他一秒都忍不了。 周呈原本以為自己可以靜下心來,就如同過去的每一次。 可是這次不行了。 陳北另結(jié)新歡的消息,幾乎要占據(jù)他的腦海,想工作,想別的事情,想過去的回憶,抄經(jīng),跪在三清前通通不行。 哪怕他頭頂就是威嚴(yán)的三清,那幾雙銳利又慈悲的眼睛緊緊凝視著他,也再沒有往日的作用。 香只燃到一半,周呈再也寫不下去。 他握毛筆的手都在發(fā)顫。 常清靜矣這句話,他寫不出來,他也清靜不下來。 這是第三天。 他逃避的第三天。 他想見陳北。 他不能讓陳北就這樣丟下他,和另一個男人走到一起。 他完全接受不了這件事。 只要想一想,就幾乎要發(fā)瘋。 失而復(fù)得的珍寶沒有人會想再次失去,哪怕周呈也一樣。 他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大度從容。 從高中開始,他對陳北的占有欲就幾乎濃烈到連他自己都感到害怕。 他一直在克制自己不要去沾染那朵玫瑰,那顆明珠,哪怕連觸碰都小心翼翼,每時每刻都在害怕放出自己心底的孽欲。 可現(xiàn)在,真的再也克制不住了。 他是個人,不是神。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哪兒會被一種形容詞簡單概括。 十年,他不想笑,不想說話,除了工作不想有什么別的私生活,他就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呆著,任由情緒在空寂無人的時候在腦海里有一個漫長的宣泄過程。 他不高冷,也不禁欲,只是單純的對許多事提不起興趣,僅此而已。 可實(shí)際上,在漫長的夜里,他痛罵過丟下他的陳北很多次,但到最后都會變成無處發(fā)泄的委屈,是他執(zhí)意要等陳北執(zhí)意要走到陳北身邊的,那這中間承受的任何痛苦都是他自找的。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和回憶里很多年了。 他過去度過了十五年任由擺布沒有任何色彩的人生,那有陳北的三年卻足夠支撐他獨(dú)自走過十年。 太神奇了。 哪怕她再壞,他也永遠(yuǎn)無法忘掉那樣好的她。 記憶從來沒有褪色,他活了十五年,不知道什么叫生活,陳北用三年告訴他,什么樣的人生才最暢快,又用十年后的三個月,一邊讓他再度沉淪一邊撕碎了他沉溺在夢里的一切。 這樣的陳北,該怎么樣讓人去放棄。 他小心翼翼的肖想了她那么多年,他該怎么放棄陳北。 毛筆在他手心幾乎要被折斷。 周呈死死的盯著宣紙上黝黑的墨點(diǎn),眼眶發(fā)紅。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仿佛徹底決定了什么一般,面色沉靜的丟下了毛筆,起身在書架上拿走自己的車鑰匙朝外走去。 頭頂?shù)奶煲呀?jīng)黑了個徹底,小楊正在院子里掃地,張道長依舊坐在觀前的躺椅上看少女漫。 大概是心底的意念支撐著周呈往前走,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兩人,直直的往山下跑去。 小楊站在山腰,有些擔(dān)心的問同樣坐在他身邊的張道長,“周哥就這么一個人去會有問題嗎?” 張道長正在躺椅里看最新的少女漫,沒有抬頭,慢吞吞的回答:“有些腐爛的傷口就要完全割掉才會長出新的皮rou?!?/br> “您在說什么啊?”小楊滿臉迷茫。 “聽不懂就進(jìn)去跪香”,張道長看完最后一頁才向已經(jīng)看不見的山腳俯瞰而去,目光溫和,“今天的功課做完了嗎?快去做吧,大人的事,小孩別多想。” 小楊:…… 作者有話說: 嚶嚶嚶,報好意思,這章還沒寫到發(fā)瘋文學(xué),還是淺虐一下阿呈 (1)出自《長生殿》第二十二出 - 感謝在2022-07-24 04:21:12~2022-07-25 02:47: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