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那里，陰晴不定了半晌，等著幾個婆子上前擁住公孫苒就往外走時(shí)，到底忍不住了，立即說：“等等?！?/br>
    公孫紹看他，似笑非笑。

    堂中，一眾婆子婢女們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仿佛沒聽見他的話般仍舊往外走去。

    “公孫紹！”公孫衛(wèi)霍的站起身，憤怒的喊道。

    公孫紹看他，臉上的笑容淡去，面無表情。

    “直呼兄長的名字，這就是你的教養(yǎng)？”他冷冷看著公孫衛(wèi)說。

    公孫衛(wèi)一滯，臉頰抽搐了一下，咬牙道：“大哥，讓她們先等一等，我有話和你說?！?/br>
    說著話，他上前一步，伸手從袖中取出一樣?xùn)|西，讓公孫紹看了一眼。

    公孫月掃了一眼，卻因?yàn)榻嵌鹊膯栴}，沒有看見。

    公孫紹目光一定，這才開口，說：“等等，你跟我來?！逼抛觽兟劼暳⒓赐Ｏ拢笏蛶е珜O衛(wèi)往書房走去。

    公孫衛(wèi)看一眼公孫苒，示意她且先安心，跟著邁步跟上公孫紹。

    陰影處，他的嘴角忽然上揚(yáng)，然后又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壓了下去。

    默默跟在兩人身后的公孫月微的皺眉，她看著自己這位三叔的身影，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是哪里呢？

    另一邊。

    剛出公孫府，那個姓陳的管事就迫不及待的看向了左淵，滿臉不悅正欲開口，就對上了左淵身邊近衛(wèi)的視線。

    他臉上的表情一頓，跟著收起了所有的不滿，強(qiáng)自平靜的詢問：“左將軍，我們真的要把六郎君留在公孫家嗎？公孫紹那般生氣，六郎君會不會有危險(xiǎn)？”

    “回去再說?！弊鬁Y看了眼陳管事，沉聲說。

    一路疾馳到左宅。

    左淵下馬，大步進(jìn)院，沒有急著說話，先是一番吩咐，然后坐在那兒等了起來。

    陳管事心中焦灼，可到底不傻，眼見著左淵這般樣子，也知道是出了問題，他心中忐忑不安，又問：“左將軍，這是怎么了？”

    左淵看他，只問：“郭陽與那公孫四娘的事，你可知情？”

    “不知，仆一直以為——”說道這里，陳管事一頓，頓時(shí)恍然。

    是啊，這左宅和郭陽之事，一直由他照管，可郭陽與那公孫四娘三番五次的見面，甚至情絲暗結(jié)，他為何會不知？

    “事已至此，郭陽留在公孫家才是最安全的。對于那些人來說，毀了婚約哪兒有讓郭陽死在漳州，使得郭家和公孫家徹底決裂來的更好。”左淵閉目養(yǎng)神，盤算著給郭盛的信該如何措辭。

    “這，這……”陳管事哪里能想到這些。

    他只是郭家的一個管事，哪里知道這天下之事。可他到底不傻，左淵這句話透露出來的意思，他幾乎立即就懂了。

    “看來公孫家也未想過與郭家決裂，這是一個好消息……”放低了聲音輕聲說，左淵睜開眼睛，掃了眼陳管事。

    這陳管事，便是郭盛放在他身邊的耳目。

    因此，他與郭盛的回復(fù)便就十分重要，萬萬不能讓郭盛多思，并有與公孫家為敵的想法才行。

    思及此處，左淵的思緒飄飛了一瞬間。

    不過十年而已，當(dāng)初還算英明的郭盛已經(jīng)換了個模樣。天下尚且未定，他卻已經(jīng)開始想著怎么排除異己了。

    眼中諷笑一閃而過，左淵把思緒復(fù)又壓下去，再次恢復(fù)了沉穩(wěn)平靜的樣子。

    陳管事聽了，目光微動，說：“這么說，公孫紹并未想過退婚，之前那樣只是裝出來的？”說道這里，他臉上逐漸浮現(xiàn)出得意。

    左淵的幾個近衛(wèi)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

    這人怕不是個傻得。他是覺得公孫家傻啊，還是好糊弄？

    “公孫紹寵愛公孫月之心，人盡皆知，還曾說過，要以公孫家一半家財(cái)送嫁?！弊鬁Y掃了眼陳管事，點(diǎn)到即止。

    陳管事臉上的笑頓時(shí)卡住，左淵的言下之意，他自然明白。

    公孫紹疼女兒至此，饒是他再怎么覺得郭陽優(yōu)秀出眾，怕是對方也不會想嫁女的。

    “那公孫家會真心保護(hù)六郎君嗎？”陳管事目光一掃周圍的人，眼見沒人看他，這才微微放心，跟著強(qiáng)行壓下那股因自作多情而產(chǎn)生的燥意后，又擔(dān)憂道。

    “公孫家歷來中立，不會在這個時(shí)候與郭家翻臉的。”有人揚(yáng)聲說，話語略有些輕慢，跟著一道人影從前廳走來，乃是一個面色白皙，穿著身青色袍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

    他下巴抬起斜掃了眼陳管事，毫不掩飾眼中的輕視和那一身的傲氣。

    陳管事渾身一緊，低頭彎腰，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見此，一眾近衛(wèi)眼中笑意一閃，暗道一聲活該。

    在他們看來，這陳管事著實(shí)是不知所謂。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管事，竟敢在自家主上面前出言不遜，莫名自傲。就連郭盛都不曾在自家主上面前這樣，他算個什么東西。

    還是齊先生厲害，幾句話就敲打的他不敢再放肆。

    可惜，自家將軍行事磊落，性格也較溫和。先生不在，他也懶得理會這人。照他們說，這樣的人合該好好收拾一頓才是。

    齊鳴走過陳管事時(shí)哼了一聲，跟著收斂了身上的傲氣，面帶恭敬，頷首行禮，說：“將軍，我去晚了。郭家郎君院中一個仆役，兩個婢女，還有他的一個護(hù)衛(wèi)，都已身死?！?/br>
    “護(hù)衛(wèi)？”左淵詢問。

    仆役和婢女都是在漳州采買的，有探子也不奇怪，可這護(hù)衛(wèi)都是從郭家?guī)淼?，怎么會…?/br>
    “正是，只知這護(hù)衛(wèi)名叫于全，是郭家家主撥過來的，至于后續(xù)，正在繼續(xù)追查?！?/br>
    “將過程寫好呈給我，我一并送回豫州。”左淵吩咐。

    “是?！饼R鳴立即領(lǐng)命，而后退下。

    左淵起身，去了書房，斟酌再三，寫好了一封信，待到齊鳴將他的信送來后，一并裝進(jìn)木匣內(nèi)封好，讓人快馬送回豫州。

    書房內(nèi)再次恢復(fù)了安靜。

    左淵坐在桌后，忽然一笑。

    此次，郭家吃了虧，而幕后之人也如了意?？勺罡吲d的，卻是公孫家，總算甩掉了這樁婚事。

    思及此處，他腦中立即浮現(xiàn)出公孫月噘嘴瞪他的樣子，心中不由一動。左淵嘴角的笑意更濃。

    唔，今日為了表明他的立場，他可是說了不少惹這姑娘不高興的話?？礃幼樱率菤獾牟恍?。下次再見他，也不知道會不會不想理他了。

    不，或者說，她會不會更想打他一頓？

    摩挲了一下食指，左淵輕笑了一聲。他閉目往后一靠，又想起了那個雨夜，和雨夜中揮刀的小姑娘。

    “誒，你做了什么招人恨的事啊，竟然讓這么多人追殺你？”她笑吟吟的，隔著雨幕對自己說。

    怕是那些追殺自己的人也沒想到，本來只是順手滅口的行為，竟然讓他們功虧一簣吧。要知道，公孫月一行人，一開始可是不準(zhǔn)備插手的。

    而他，當(dāng)時(shí)已經(jīng)身受重傷，若無意外，怕是要死在那里了。

    可偏偏，就是遇到了意外。

    想不到，他這條爛命，也能這般幸運(yùn)，遇到奇跡。

    左淵低聲笑著，嘲諷的，譏誚的。最后只余下淡淡的溫柔。

    公孫府，書房。

    公孫衛(wèi)看著站在公孫紹身后的公孫月，聲音一揚(yáng)，說教起來：“三娘你先出去，我和你爹有事要說?！?/br>
    公孫月微笑，看向她爹。

    這個公孫家，做主的是她爹，能使喚她的，也只有她爹。

    看她這副絲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樣子，公孫衛(wèi)臉頰一緊。

    不愧是公孫紹的女兒，和他一樣惹人生厭。

    第16章

    “不必，”公孫紹輕描淡寫道，連個理由都懶得說。

    公孫衛(wèi)面露不悅，正欲再說，就被直接打斷。

    公孫紹看著他，神色如常，說：“有話快說，不要浪費(fèi)我的時(shí)間，我很忙?！?/br>
    他看著公孫衛(wèi)，不像是在看一直討厭的弟弟，更像是在看一個毫無關(guān)系的陌生人。

    公孫紹是真的不在意他，公孫衛(wèi)忽然意識到，可他心中，反而更加惱恨起來。

    因?yàn)?，這種不在意，其實(shí)是一種來自勝利者面對手下敗將時(shí)的傲慢。

    是的，他是個輸家。

    即便有父親鋪好的路，他也依舊輸了。公孫衛(wèi)再一次意識到。

    鋪天蓋地的不甘從心中升起，公孫衛(wèi)低頭，壓下所有外露的情緒。而后抬頭，平靜的和公孫紹談?wù)撈鹆藯l件。

    ……

    一個時(shí)辰后，書房的門打開，公孫衛(wèi)離開。

    書房內(nèi)，公孫月的目光落在公孫紹手上的那張羊皮紙上，好奇的問：“爹爹，這是什么？”

    “這個，是公孫家暗探名單?！惫珜O紹隨手將印符遞給公孫月。

    公孫月展開一看，就見上面的內(nèi)容十分之亂，詞不達(dá)意就不說了，更重要的事前言不搭后語，根本看不出什么。

    她也不驚訝，轉(zhuǎn)而看著公孫紹。

    只見公孫紹站起身，在書房中一陣擺弄后，取出兩本書，跟著遞給公孫月。

    公孫月接過，熟稔的翻動起來，開始用公孫紹之前交給她的某種規(guī)律，再聯(lián)合起羊皮紙上的內(nèi)容去找她想要的，跟著就皺起了眉。

    不，不對，這樣找出來的事一堆亂七八糟的話。

    公孫月忍不住愣了一愣，眨眨眼，若有所思，然后回憶起來。

    她記得除了剛才那個規(guī)律，之前爹爹還教過她另一種規(guī)律，是公孫家上一代的密訓(xùn)。

    對了，就是這個，這個是她那位祖父交給公孫衛(wèi)的，肯定用的是上一代的密訓(xùn)。

    心里想著，公孫月回憶了一會兒，總算是想出了個大概，然后再一推演，果然就推演出了一連串的人名還有年齡外貌等大致消息。

    一抬頭，眼見著自家親爹正看著自己，公孫月就把自己得出的答案給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