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廢黜緣由
有人故意陷害崔岫云的事,她直接上報了尚宮,畢竟這事情要是真的被皇帝當(dāng)場發(fā)現(xiàn),整個尚宮局都會受連累。 追查那叁足鼎的來源,器物局的人最后找到了個管理禮器的女官,把她推了出來。 那女官也只說是自己沒注意,領(lǐng)了罰,也不能多追究什么。 “你信嗎?”尚宮看向崔岫云。 “這事情到此為止,于各方無礙,于尚宮無礙,臣無不信之理。”她答。 尚宮點頭,猶疑問:“那蕭貴妃處……” “貴妃事務(wù)繁忙,臣不得見,此事就在尚宮局內(nèi)消弭就好?!?/br> 良久,尚宮才緩口氣:“你倒恭敬?!?/br> 至少這番事下來,尚宮局里的人對她的敵意沒那么重了,也算是因禍得福。 不過蕭貴妃的確是該煩心一陣了,禮部請瑾王為副賓的事,被皇帝訓(xùn)斥了,說他們不思國禮,日日鉆營。 其實這朝中的人都不傻,趙欽明一日不搬離東宮,嶺北勛貴一日不敗落,皇帝就沒有全然放棄趙欽明。但總是要時時試探著,才能探明上意。 邱邱聽崔岫云說著這些,忍不住問:“那陛下當(dāng)初到底為何要廢黜殿下啊?我在宮里只聽說,是東宮的屬官有逆言,可陛下要是真的看重殿下,也不該啊?!?/br> 半年前,查抄一個貪墨官員府中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這個官員與東宮屬官的通信。那東宮屬官言語里,有憑借太子勢力,早可將皇帝取而代之的話語。 其實那更像是兩個被上級打壓的困頓之人的氣話,但火就這么燒到了趙欽明那兒,只因那屬官是他一手提拔的。 太子被廢消息傳到江南的時候,崔父與她相視良久,而后崔父嘆:“終究不過是,朝廷紛爭?!?/br> 那個屬官說過什么其實不要緊,要緊的是,當(dāng)時嶺北世家在北地的戰(zhàn)事接連大捷,江南卻出了克扣洪災(zāi)賑災(zāi)錢款之事,嶺北勢大,江南世家被追究責(zé)罰,朝廷勢力失衡,皇帝必須抓著這件事打擊嶺北。 江南水災(zāi)貪污案,本來江南世家層層管下去,是桶不到皇帝那兒的。但有幾個地方官,是幾年前科舉派遣來的士子,這些人拼了命跑到京城告狀。 有官員發(fā)現(xiàn),這些士子與趙欽明來往過密,便上奏責(zé)難他結(jié)黨。本也是無根無據(jù)的事,但下朝的時候,趙欽明把那個官員給打了,這下罪過就大了。 皇帝是一怒之下廢了他的位,惹得一眾官員在大殿前長跪,最后皇帝也沒讓趙欽明搬出東宮,廢位雖是事實,但松了口,只說讓他靜心反省。 邱邱問:“那太……那個,趙庶人,真的結(jié)黨了嗎?” 結(jié)什么黨,那幾個地方官是她借著崔家的掩護一路送出江南,囑咐他們?nèi)ゾ┏堑?。她只是看不下去江南世家胡作非為罷了,沒想到事趕事,這傻子偏又打了人。 “你這小腦袋就慢慢自己想吧?!贝掎对剖兆咔袂衩媲暗哪瞎献?。 是得知趙欽明被廢的消息時,崔岫云對崔父崔母說,她要去京城。 二位長輩這些年對她實在也是關(guān)懷備至,看她心意已決也不再阻攔。 云州之亂后,所有云氏男子流放,女子沒入掖庭為奴,那時她的父母已經(jīng)戰(zhàn)死了。入宮一個月后,她跑到皇帝處理政務(wù)的大殿前喊冤。 其實在考功名之前,她從未見過皇帝,那一次她陳情父母絕無叛逆之意,磕頭沒兩下,就被旁邊的內(nèi)侍拉走。 但她最后一下用力太猛,真的把自己撞暈了。 倒在錦繡衣擺下的時候,她下意識抓住,聽到身邊的人叫了聲“太子殿下”。 那時候的趙欽明,大病初愈,他在云州也染了疫病,才在戰(zhàn)事后期退到后方養(yǎng)病。等他病好的時候,云氏叛亂,蘇協(xié)慘死。 在宮里醒來時,云袖袖聽到的是一陣咳嗽聲,聞到了一股藥香。 他病好之后,臉色也偏黃,云袖袖都看不出這個憔悴的人,哪有之前動不動對她惡臉相向的人的影子。 “殿下,我……奴婢……”她不知要怎么面對這個人,她是恨的,畢竟是他的親爹下令剿滅了云氏。 但她也明白,趙欽明在這件事里,也是百害而無一利。 他語氣虛浮,言語間消磨了從前的少年銳氣,只剩下冷寒平靜:“在宮里再待一段時日,我會送你出去,找人收養(yǎng)你?!?/br> 他把藥碗放在床邊,冷眼盯著她喝下去。 “可云氏的人……” “是我舅舅給我的最后一封信,讓我照顧好你,也只是因為他與你父親更加相熟。我不是來普度眾生的?!?/br> 她的伯父才是云家家主,她父親說不上是主犯,蘇協(xié)死前的交代,卻也還是顯得他早已知情云氏將有大難。只是趙欽明都不明白蘇協(xié)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云氏不曾謀逆?!彼吭诖策?,眼下烏青,整張臉顯得更加蒼白。 他未答話,眼神移向別處。 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大病一場,高燒十?dāng)?shù)日,醒來的時候,是天翻地覆。 忽而,一陣咕咕聲傳來,趙欽明皺眉看向她,她小聲說:“我餓?!?/br> 吃東西的時候,她露出的兩條胳膊上有好幾道鞭傷,趙欽明找出治外傷的藥叫她拿好,她咽下一口糕點后說:“奴婢的小侄女在發(fā)熱,殿下能幫忙抓些藥嗎?”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又指了指剩下的糕點,眼巴巴看著他。 在趙欽明揚手想拉她的時候,她下意識瑟縮,雙手擋在頭上:“殿下寬仁大量,不要跟我一個命賤的奴婢計較?!?/br> 靠近的手只是扶著她的額頭,看著她被撞得鼓起來的額頭。 “從前不是說,本宮的命也不比誰貴重嗎,此刻倒說自己命賤了?!彼o她上藥的時候,戳得她眼淚都要出來了。 “奴如貨物,自然不比您貴重?!彼f著帶怨氣的話,眼眶就又熱了。 自進宮以來,挨餓挨打都成了常事,小侄女發(fā)熱之后,藥石無處可尋,眼看著幾歲的孩子都燒糊涂了,她也坐不住了。 “敢哭我現(xiàn)在就把你拽下床?!彼策^臉。 他把她需要的藥物和吃食包好之后讓她從小門離開,皺著眉冷冷道:“餓了就過來,只許晚上?!?/br> “嗯?!?/br> 太子脾氣古怪,不好侍奉。這是云袖袖在宮中為婢時,偶爾聽宮人閑聊提起的。但他實在也說不上是個殘暴主子,畢竟他很少真的懲戒誰。 有人說,或許是娘親早逝,他才如此古怪。年長的宮人搖頭,只道:“我看莊獻皇后和博遠侯活著的時候,太子更古怪?!?/br> 原本她以為他的倨傲和古怪,只是因為身在高位,漸漸的,似乎又不是那個樣子。 她都忘了,有多少次吃飽喝足之后,她說著要幫他抄寫功課,可一開始筆跡學(xué)得不像,練習(xí)著就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她在軟榻上,惺忪著眼看著書案前還在做功課的趙欽明。 “本宮的床榻舒服嗎?還不起來。”他抬眼道。 她匆忙起身,回到桌案前練字,咽口水問:“殿下這么晚都不歇息嗎?” “嗯?!彼?xí)以為常,她卻不懂:“我娘親要是知道我這會兒不睡覺,都是要罰的?!?/br> 他筆尖滾墨,淡淡道:“我母后會一直陪我。” 果然是古怪一家。 他這個太子當(dāng)?shù)?,被?xùn)斥似乎是常事,皇帝挑了一句《尚書》中《洪范》一篇,讓他去解釋,他連寫了兩篇辨文,都被責(zé)罵了。 云袖袖看著,這兩篇已經(jīng)是翻閱了宮中所有尚書注解才寫出來的,就算是她那個云州大儒的外公見了,都沒什么非得挑剔的。 她最后指著《洪范》中的一段,讓趙欽明著墨在此。 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cè),王道正直。凡厥庶民,極之敷言,是訓(xùn)是行,以近天子之光。 這不是要趙欽明解釋,是要他記住,不結(jié)黨,不偏行,尊天子之光。 那天他終于沒被責(zé)罵,冬去春來,她已經(jīng)在宮中大半年了。她看他坐在庭中握著那篇辨文,摘下一束紫藤,用垂蕩著的花束逗他的鼻子,讓他這滿臉寒霜總算軟了些。 —————— 袖袖:關(guān)于我只是放走了幾個人不知道怎么就讓個傻子被廢位了這件事 默默蹲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