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桃遙遙望一眼那長龍似的隊(duì)伍，左右看了看，找了一處石墩坐下等待。

    神像下的祭臺十分寬闊，上方擺了兩張長桌，桌上擺滿供品，普通民眾還沒有資格走上祭臺參拜，只能排列在祭臺下方拜神，前方擺著兩個(gè)四足大鼎香爐，里面已經(jīng)密密地插上了供香。

    宣芝在隊(duì)伍里排了小半個(gè)時(shí)辰，才終于輪到她上前，當(dāng)然祭臺她是上不去的，只能在祭臺下和一幫民眾一起，在祭司的指示下點(diǎn)燃供香，在神像下三拜，將供香插入香爐。

    裊裊一線香煙飄起，很快同爐中濃郁的香火融為一體，彌散于半空。

    宣芝拜完地仙，從人群里擠出來，穿過熱鬧的廣場，朝申屠桃走去。

    臨近正午的陽光熱烈地潑灑下來，晚春時(shí)節(jié)的天氣已經(jīng)有些熱了，這廣場周邊有許多等待的人，大多都坐在樹蔭廊宇之下，只有申屠桃端端地坐在太陽底下，白如脂玉的皮膚被照得仿佛能反光，惹來周圍人頻頻打量。

    宣芝忽然意識到，申屠桃真的很喜歡曬太陽。他不懼怕陽光，他很喜歡陽光。這可能是樹的本性，可惜北冥里永遠(yuǎn)不會有陽光。

    鬼帝陛下從來不會乖乖坐著，手里總得擺弄些什么，此時(shí)手中也捏著一枝細(xì)長的柳枝，枝條上柳葉綠意深濃，他掐了半片柳葉，放在鼻端嗅了嗅。

    宣芝與他同行時(shí)，也時(shí)常見他不是掐一片葉，就是折一枝花，經(jīng)常蹂躪他的同類們，還要放到鼻子前聞一聞，很有些變態(tài)。

    但在周圍不明真相的群眾眼里，便只以為是俊俏的公子，坐在明媚陽光中，百無聊賴地把玩柳枝，他的手指冷白如玉，指節(jié)修長，捏著葉片的樣子很好看。

    這具紙人雖與他本體只有七八分相像，但面容五官已算得十足俊朗，宣芝瞥到旁側(cè)的八角亭內(nèi)，一行仆從圍著一位白紗覆面的姑娘，那姑娘用團(tuán)扇掩面，偷偷打量他。

    隨后小姐的貼身丫鬟快步從亭中出來朝申屠桃走去，福身盈盈一拜，和他說了點(diǎn)什么，遞上一方手帕，申屠桃一直垂著眼瞼，面無表情地?fù)u了搖頭。

    丫鬟身體微僵，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很想勸說他能收下，直到申屠桃不耐煩的抬眸瞪來，那丫鬟才像是被嚇到了一般，慌亂地退后兩步，急匆匆跑回亭子里。

    宣芝的腳步緩了一緩，等到那個(gè)丫鬟從他身邊走開后，才慢慢走上前去，剛走到申屠桃身邊，便感覺到身上落來數(shù)道視線。

    八角亭里，丫鬟余悸未消的聲音隱約飄來，“小姐，那位公子的眼睛……”

    “陛下這樣子，確實(shí)很惹眼，看上去像是哪個(gè)大戶人家走散的公子哥兒。”宣芝揶揄道。

    申屠桃抬起頭來，紅瞳映著璀璨的太陽光，如同被太陽曬化的蜜，變成了透著紅的琥珀色，配合著他那張曬了這么久，依然白得毫無人氣的臉孔，像是攝人心魂的山精妖魅，確實(shí)容易嚇著別人。

    八角亭里的一行人匆匆起身，從另一邊快速離開了。附近圍觀到這一幕的人小聲地議論嬉笑起來。

    申屠桃揉著柳葉，“凡人總喜歡自作多情?！?/br>
    宣芝詫異地看向他，沒想到申屠桃竟然還懂得姑娘送他手帕是什么意思。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鬼帝陛下繼續(xù)道：“孤可不是那種隨隨便便接受供品的神?！?/br>
    宣芝：“……”供品？好吧。

    她好奇道，“鬼節(jié)之時(shí)，人間都是怎么祭祀陛下的？也會如此隆重嗎？”

    申屠桃身為正神，每逢鬼節(jié)前后，人間都會大肆祭拜鬼帝，那幾日時(shí)常會有些祭祀的景象，隨著香火一起飄上渡虛山那座祭壇。

    他想了想，說道：“人間都是用活牲祭祀孤?！?/br>
    “六畜？”她剛剛看到祭臺上有蒸熟的豬頭rou。

    申屠桃在她的尾音上接口道：“和人牲?！?/br>
    宣芝默默無語，她就知道，果然祭拜鬼帝一般的祭品是不夠的，否則那位厭城王也不必獻(xiàn)上那么人命和魂魄了，她有些好奇道，“陛下真的需要那些祭品么？”

    申屠桃口氣散漫地笑道，“會被送上祭祀臺的，大多是些稚子弱女，就算臨死時(shí)心中有怨，死后也盡數(shù)遺忘，混混沌沌走入輪回轉(zhuǎn)世，連北冥的門在哪都不知道。偶爾有那么一兩個(gè)中用的，也不過是又給北冥添幾只怨氣不消的小鬼罷了?！?/br>
    北冥的鬼都多得陛下厭煩了。換句話說，他根本就不需要那些祭品，一切不過都是凡人的一廂情愿罷了。他看人命大約也和看牛羊馬犬差不多，所以不論人間用什么祭祀他，他都無所謂。

    宣芝在他身旁坐下，被太陽晃得瞇起眼睛，望著遠(yuǎn)處香火繚繞的祭臺，換了個(gè)話題，問道：“那我們現(xiàn)在只需要追蹤那縷香火就行了么？”

    “嗯?！鄙晖捞覒?yīng)了聲，目光凝在她額頭上，突然抬起手來。

    宣芝下意識擋開他的手，“你做什么？”

    申屠桃另一手在她額上飛快蹭過，指腹輕輕捻了捻，“你流汗了?！?/br>
    祭臺在廣場陣中，四面也沒有個(gè)遮擋，她排了那么久的隊(duì)伍，被太陽曬得確實(shí)有一點(diǎn)點(diǎn)熱。宣芝用手背蹭蹭額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以往可從來注意不到這些細(xì)微之處。

    宣芝從荷包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靈力在周身游走一圈，將渾身熱氣降下來，此時(shí)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方才那位小姐送你帕子，是讓你擦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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