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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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傳得有鼻子有眼的,仿佛宮人當日確乎親眼所見那宮闈茍且之事,如此刻意宣揚下,莫說在楚國傳得沸沸揚揚的,便是山東列國與秦國也是人盡皆知。 可在項燕眼中,這則流言雖能洗刷君王弒兄之名,卻讓考烈王和整個楚國王室陷入天下人的嘲諷之中,實在不利于楚國團結(jié)人心,這才數(shù)次上奏,請求君王嚴禁國中之人再傳論此事。 楚王聽完解釋,總算面色稍霽,用力拍了拍項燕的肩膀,“老將軍既不愿同去觀鹿,便回去歇著吧,不必整日這般杞人憂天!” 說著,轉(zhuǎn)身就要朝殿外走去。 項燕對楚國王族一片忠心,今日懷著必說服君王行聯(lián)盟之策的決心而來,如何肯善罷甘休? 他閃身上前攔住君王的去路,苦苦哀求道,“王上,請您下封國書,與趙國商談聯(lián)盟之事吧,如今楚趙之安危,實乃唇寒齒亡休戚相關(guān)吶...” 楚王不悅地盯著項燕,“你這是想脅迫寡人?你可知這楚國的天下,究竟是何人說了算?” 屈附陰陽怪氣道,“好你個項燕!少司命言‘瑤光散為白鹿,呦呦鹿鳴知天時’,白鹿降世乃大吉之兆,必實我楚國帛筐竺篚,你這是想攔下祥瑞即將帶給我楚國的福氣么?” 項燕登時怒不可遏道,“當年,令尹昭陽親自帶軍滅了越國,又連奪魏國八城,是何等風光!左閭大夫屈原力主抗秦,在郢都失陷后抱石投江,以鳴寧死不屈之心,又是何等氣概!爾等同為宗室后人,食君厚祿,享國隆恩,明知楚國身陷危境只能以戰(zhàn)止戰(zhàn),卻因軟弱無能而編出自欺欺人之祥瑞混事,豎子對得起爾祖先乎?” 想到楚國曾經(jīng)的輝煌,想到國中最顯赫的屈、景、昭宗室,如今竟只剩貪生怕死之小人,他不由悲從中來,氣得當場雙手發(fā)抖不已。 昭讓見項燕這般暴怒之態(tài),生怕他一個氣急攻心命喪當場,從此,楚國可就真無再可叱咤疆場之大將了,忙朝楚王使眼色。 楚王同樣也想到了這茬,他雖不愿主動與秦國開戰(zhàn),亦不信秦國當真會滅了楚國,但萬一呢?萬一秦國打來,還得指望這老頭子上前線為國拼命咧! 思及此,他急忙拉住項燕,溫聲細語道,“老將軍請快快息怒,寡人不去看那白鹿便是...” 項燕驟然驚喜道,“如此說來,王上肯與趙國聯(lián)盟了?您放心,有老臣與李牧通力合作,楚趙兩國必能再與秦周旋數(shù)十年!” 楚王訕笑著敷衍他,只覺如今進退皆不合宜。不答應(yīng)吧,怕這老頭子想不開,活活將他自個氣死了,答應(yīng)吧,那趙王但凡一結(jié)盟便嚷著要做盟主,自己堂堂楚王,憑甚要以他為尊? 正在他為難間,屈附目光深沉看向項燕道,“項將軍便如此信任趙國人?你一心想與趙國結(jié)盟,焉知他來日不與秦國合謀我楚國乎?將軍莫非忘了,當日趙國先祖趙襄子,是靠什么躍升為晉國四大強族的?” 昭讓忙提醒道,“趙襄子有一親姊乃代王夫人,其父趙簡子去世后,他身穿喪服約代王夫婦前往夏屋山赴宴,共議趙代兩國聯(lián)盟之約,席間卻趁代王不備,命斟酒之人以金酒斗之長柄殺之,又趁代國陷入混亂之時,發(fā)兵討伐吞并其地,這才讓趙氏強大起來...”(3) 楚王心下一松,忙趁機肅色道,“趙氏一族乃不義之輩,寡人斷不敢與之同謀,以免蹈代王之覆轍!” 項燕噗通跪地,“老臣愿以性命起誓,我楚國此番與趙國結(jié)盟抗秦,絕不會陷入趙王算計當中,請王上相信老臣辨識人心之道!” 楚王翻來覆去考慮良久,終于開口道,“既如此,寡人或可一試?!?/br> ... 無論列國君臣怎么看,總歸,秦國開辦公學的消息,早已隨著春風與探子的步伐,悄悄傳遍了列國的大街小巷。 這一回,無論是遍布趙楚的庶民農(nóng)人,還是走南闖北的齊燕商販,都忍不住在第一時間產(chǎn)生了同一個想法:若他們也是秦國人,兒孫便有免費的書讀了! 只要能讓他們的兒孫免費讀書,縱便傳聞中的秦王再兇狠、秦律再嚴苛,縱便要他們一輩子給秦國當牛做馬繳重稅,為人父母者哪能不甘之如飴? 可惜,他們不是秦國人,他們的兒孫注定與“讀書識字”無緣,即便是儒生云集的齊國,也無人會真的不收束脩、免費為底層百姓之子講學,雖然孔子開創(chuàng)儒門提出“有教無類”,不以出身貴賤廣收天下門生——但數(shù)百年過去了,愿免費為平民子弟講學的孔夫子早已不在,而當世儒家堅守的禮道,依然是“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的復(fù)古周禮。 甚至,由于齊地經(jīng)商風氣盛行,比起列國來,齊國百姓手頭多少還有些余錢,連齊地夫子收的束脩之禮都比別國貴些,十條臘rou只是起步價。而在趙魏等國,庶民拜師只需四五條臘rou。 這是有史以來頭一回,整個天底下的百姓分成了兩撥:有人為自己是秦國人而自豪,有人悄悄渴盼自己能當秦國人。 自然,也有百姓因此事,生出了先前絕不會有的困惑:為何那暴虐的秦王都肯供庶民子弟讀書,我等列國的仁善寬和之君,卻不下這道命令? 這日,晨光晞薄時分,楚國淮陰城東側(cè)馬頭鄉(xiāng),一戶破舊茅草矮墻人家正忙著收拾包裹趕路,強壯的丈夫躡手躡腳,將舊衣裳、舊陶罐一股腦塞進麻袋中,再把祖上留下的幾捆書簡和一把寶劍小心取來收好,最后,把米缸中所剩不多的幾斛黍米也倒出來裝好。(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