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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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中,有人同樣在迎著寒風趕路,一輛馬車正朝著咸陽方向駛來。 駕車的驚夫舉著半路找農(nóng)人買來的火把,一手執(zhí)著兩根韁繩,正在罵罵咧咧個不停,“該死的昏君,竟敢這般對待公子,真真可惡至極!活該教刺鬼把他抓去...” 剛罵完這句,一陣北風猛地刮來,險些將火把撲滅,驚夫悚然一驚,這才一個激靈意識到,此刻非白日,不可對鬼神不敬! 他急忙緊了緊新買的夾襖,催馬稍稍加快趕路的速度,口中念念有詞,“刺鬼大人在上,小人方才絕非有意冒犯您,實在是那韓王太可惡,對不住對不住,請大人勿要誤會...” 車廂內(nèi)窗戶打開,韓非抱著一塊牌位,呆呆坐在軟墊之上,任由北風呼嘯著吹進來,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從迷惘中清醒過來。 原來,他此番急匆匆趕回韓國,卻連新鄭的城門都進不去! 守城的士卒雖敬重他同情他,卻也不敢私自放他進城,只是悄悄告訴他,韓王前些日子發(fā)布詔令,稱韓非是不忠不孝之徒,不但命人收走了他的田宅仆從,還將他從宗族譜牒之上除了名。 韓非如何肯信這番說辭?便帶著驚夫在城門結(jié)結(jié)巴巴吵了半日,以希望有人將自己歸韓一事告知韓王,好進宮當面解釋清楚。 哪知,兩人一直等到第二日清晨,迎來的卻是姬槐騎著高頭大馬,趾高氣昂丟來一卷詔書:這封蓋著韓王印璽的詔書,字字句句,皆與守城士卒之言一字不差! 和詔書一同扔到地上的,還有他母親的牌位! 姬槐笑著告訴他,既然韓國再無“韓非”這位王叔,那宗祠的偏殿之中,自然也不可能再容納“韓非之母”的牌位,又說韓王已命人將他母親陪葬于先王皇陵的尸骸挖出來,讓他統(tǒng)統(tǒng)帶走。 說著,姬槐又拿出一個布袋,將遺骸軀骨抖落一地,笑道,“韓非,莫要辜負我王這一片仁善之心吶!” 此事,將韓非的怒火點燃到了極點,他沖上去撿起母親的遺骸和牌位,失控怒斥道,“爾…爾等無恥…小人……” 姬槐冷笑著打斷了他的話,“行了,一個話都講不利索的低賤庶民,還有何資格跟我威風?以為你韓非如今還是王叔么?抱歉,韓國宗室從此再無此人!還不速速滾出韓國!” 正因如此,韓非才帶著驚夫怒氣沖沖離開了新鄭城。 這時代的人,極少有不信鬼神祭祀之事的,加之韓非七歲喪父,與母親一路相依為命在嫡兄的冷眼下扶持走來,對生母的身后事難免更十分在意。 想著這里,韓非將牌位抱得更緊了些,紅著雙眼意識混沌地喃喃道,“母親啊,是…韓非…不孝,讓您九泉之下…亦不得…安息!孩兒…不爭氣,未能盡…盡孝于…亡母...” 一陣更刺骨的北風卷著道旁的枯草吹來,呼呼的風聲,讓這凄清的夜晚更添了幾分悲愴。 不知過了多久,韓非垂首以寬袖輕輕擦拭著牌位,眼中有厲色一閃而過,片刻后,他抬起頭來,面龐之間猶如摻了冰渣,看起來,竟比車外的北風還要更寒上幾分。 他在心中一字一句,許下錐心刺骨的諾言, “我韓非此生有眼無珠,以致識人不明,以拳拳之心視狼心狗肺之徒為至親,白白蹉跎大半生之光陰…到頭來,全然是對韓國王族錯付了真心!母親,孩兒不孝,但您勿要擔憂,韓國雖容不下我母子二人,可天地之大,世間自有賢明之君,愿為您提供一個埋骨之地…” 我不過一枚逐亂世之波而身不由己之棋子,可忍豎子棄我如敝履之不平,可忍一腔抱負不得伸展之郁郁,亦可忍于異國被jian臣戲耍之憋屈,但爾曹賊子—— 竟敢毀吾母之遺骸令她泉下不得安息,又毀吾之身名府宅令我無家可歸,將我母子二人趕盡殺絕以成游蕩之孤魂野鬼,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爭之世,我韓非來了! 第25章 第二日早朝過后, 嬴政剛打發(fā)走幾位留下來議事的大臣,白發(fā)蒼蒼的大巫師便來求見,他急忙命人去宮門迎進來。 大巫師一邁進章臺宮, 便取出昨日蒙恬送去讓他甄別的香料,面色凝重。 嬴政心中不由得一沉,沉吟道, “大巫, 香料可確有異常之處?” 大巫師應了一聲“是”,細細在香料中挑出一截截翠綠的纖細枝桿,雙手呈給嬴政, 壓低聲音解釋道, “王上, 此物也難怪夏無且等醫(yī)士查不出問題...老臣少時隨父拜師于楚國大巫,因楚人慣用花草香物之故, 便順勢跟楚巫學了分辨之法..此乃君影草之梗桿, 此花通體雪白無暇, 氣若懸蘭甜香, 卻花枝根葉皆有劇毒, 它本不該出現(xiàn)于香料之中,卻因楚國后宮爭斗不斷, 遂命楚巫以之與各種香草相混,炮制成殺人于無形之利器..” 頓了頓, 他又皺起蒼老如松樹皮的眉頭, 慢慢回憶道, “可老臣記得, 當日楚巫曾提過,此毒要發(fā)揮作用, 還需搭配一物做引子..可惜年歲著實太過久遠,我大秦咸陽宮中,又從未出現(xiàn)此等腌臜之事...是以,請王上恕罪,老臣確實已記不起來...” 說著便要拜身請罪,嬴政忙扶他起來,鄭重道,“大巫能識出此物,已助我秦國多矣,勿要多禮!” 大巫師的話,讓他心頭閃過一絲怪異之感,只覺眼前迷霧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