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拍掌，重重拍了一下。

    瑪修家青年猛地轉(zhuǎn)過身，喝問：“誰！”

    無人回答，所有人的目光都筆直注視著青年，可能是沒反應(yīng)過來，甚至沒有一個人轉(zhuǎn)開視線去看剛才發(fā)出拍掌聲的人。

    瑪修家青年危險地瞇起眼睛，他的憤怒鮮明仿佛下雨前到來的烏云。

    啪啪。

    又兩聲清脆響亮的拍掌，回響在瑪修家青年的身后。

    青年再次轉(zhuǎn)身，衣角甩開，速度飛快，沉甸甸烏云低垂到人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步，大雨將落未落。

    然后新的拍掌聲又從轉(zhuǎn)過去的背后響起。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一開始鼓掌聲還遮遮掩掩躲在瑪修家青年的身后，但不是所有人的反應(yīng)速度都能比瑪修家青年的轉(zhuǎn)身速度快。很快就有一個鼓掌的人被瑪修家青年看到了，那是個相貌有些呆傻的少女，和瑪修家青年對視后她遲疑了一瞬，手上動作頓了頓，然后呆呆的，繼續(xù)鼓掌。

    于是大家很快都放棄躲藏了，反而是發(fā)現(xiàn)不鼓掌人很少的瑪修家青年瑟縮起來。演奏的隊伍里，樂手阿克力見此，不由哈哈大笑。他手指撥動琴弦，想要再來一次。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掌聲里，人群邊緣的威爾莫特大師忽而小聲唱起來。

    “母親啊，快起來，教我如何綰發(fā)，告訴我應(yīng)該穿哪間衣裳?！?/br>
    一些老人聽到這個開口，有些恍惚地跟著唱到：

    “你為什么驚訝地望著我呢母親，王子今晨要從我們門前走過。

    “我深知他不會仰視我的窗戶，我知道一剎那間他就要走出的視線以外……”

    一對老夫妻互相對望，他們渾身是傷，卻還握著彼此的手。

    “但那年輕的王子將從我們門前走過，這時節(jié)我要穿上我最好的衣裳。”

    “我從臉上掠開面紗，我從頸上扯下紅玉，扔在他走來的路上……①”

    “……這突然一下怎么回事？”樂手阿克力的隔壁位置，那個遲鈍的風(fēng)琴手已經(jīng)看不懂眼下事情的發(fā)展，“這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新歌？”

    “這可不是新歌，”阿克力說，他沒有停下彈撥的動作，一心兩用道，“那是幾十年前流行的老歌了，好像就是威爾莫特大師年輕時候流行的曲子?！?/br>
    “哎？”遲鈍的風(fēng)琴手瞪大眼睛，“什么叫流行的曲子？”

    阿克力沒有回答。

    幾十年前，委員會對《光明之山》的維護尚沒有而今這么嚴(yán)厲，大型史詩向音樂劇的創(chuàng)作會被限制，但唱唱青春或者愛情主題的小歌曲并沒有太大問題。

    阿克力看過這首歌，在黑市偷偷流傳的小冊子上，他看過這首歌的歌詞。

    曾經(jīng)不知有多少年輕男女唱著這首歌互相確定心意，不過它一年后被判定為違禁作品的原因，是愛情觀不符合光明希望。

    然而愛情并不會遠(yuǎn)去。

    然而新的故事，新的歌曲，不會遠(yuǎn)去。

    又有人開口唱歌了，即便是時常混跡黑市的阿克力，也不熟悉這個歌詞。

    歌詞粗鄙至極，不遠(yuǎn)處的瑪修家青年聽得直哆嗦，但阿克力覺得曲調(diào)末尾很有韻味，比起這幾百年里幾乎沒有改變過的詠唱法，這宛如說話的快速節(jié)奏也非常有趣。

    越來越多人唱起歌，唱得亂七八糟。

    甚至有人在唱《光明之山》，一群頭發(fā)染得五顏六色、打耳洞帶耳釘、過于濃的妝容甚至分辨不出男女的小混混用力吼著。

    在幾分鐘前，小混混們這個裝扮，可是不會被允許唱《光明之山》的。

    但現(xiàn)在沒人管了。

    阿克力仔細(xì)聽著，手上不錯彈撥。

    歌手的隊伍里，更多人開始唱道：

    “一直以來，我是錯誤，所有人如此說啊?！?/br>
    結(jié)果就是，都不知道，我們還有這么多歌。

    ***

    葉衛(wèi)丹救出來的小女孩，被醫(yī)生喊人帶走了。

    葉衛(wèi)丹一臉茫然看著周圍突然像搞慶典一樣熱鬧。

    葉衛(wèi)丹感覺自己像個傻逼一樣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或者傻逼的不是他，而是這個世界。

    葉衛(wèi)丹現(xiàn)在只能：=-=

    他實在無法太理解這些人為什么突然開始唱歌，不過，他可以感覺到，自己并不是完全不受歌聲的影響。

    好像從馬倫唱出那一句時就開始了。

    他心臟跳動的速度有點快，流動的血液帶著比平日體溫更高的溫度，他眼眶發(fā)燙，有種會哭出來的感受，以至于他不得不一直眨眼，淚腺分泌的液體洗過眼珠。

    葉衛(wèi)丹的眼睛散發(fā)開奇異的微芒，他指尖顫動，肌rou高熱。

    “……感覺可以一跳三丈高?！?/br>
    握緊拳頭又松開，十七歲少年驚奇評估新的力量。

    那邊，光輝之星歌唱團依然在唱《叛逆之子》。

    “我不曾說話，我真的不曾說話。

    “那不是歌聲，那是我淌落的熱淚。

    “那不是歌聲，那是我迸射的鮮血。

    “那不是歌聲，那是我爆炸的心臟?。　?/br>
    葉衛(wèi)丹短短幾分鐘里就被拔高到非人階段的感知力進一步加強，他抹掉眼角的淚水，突然感覺到了光。

    光輝從頭頂灑落，讓他不禁昂起頭來。

    然后他看到了云巔之上，那莊重的審判庭，和十一個有著十二黃金羽翼的大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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