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南野還想追，宋玉風說，“算了，讓他走吧?！?/br>
    黑夜下的長街，一個瘦小的身影很快就跑沒影了，腳底和泥地碰撞出寂靜的轟響。

    任南野站在原地，看著小孩離開的方向，面色冷峻。

    “十點了都，飯館差不多要關(guān)門了，先回去吧，”宋玉風瞧他臉色不對勁，沒多問，而是輕輕拍了拍他后背，這是個安撫性的動作。

    任南野抬眸，“嗯，走吧?！?/br>
    玻璃門前任南野止步，他掏出萬寶路，在指尖掂了掂，“門口等你，我抽支煙?！?/br>
    宋玉風點頭，一個人走進去。

    適才打架鬧得動靜不小，店里的客人都圍著看熱鬧，老板也看到了，他低頭找錢時沒忍住，跟宋玉風閑聊起來：“你朋友真勇，居然敢惹楊老七，那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燈?！?/br>
    隔著透明玻璃，宋玉風看了眼任南野的側(cè)影，正巧看見他從盒子里倒出兩粒藥扔嘴里。

    宋玉風皺了下眉，這邊老板還在叭叭講著，他便問：“你認識那人？”

    “住這條街的誰不認識啊，那男人家里有七個孩子，他是最小的一個，我們就叫他楊老七。他好賭好酒，經(jīng)常喝得爛醉如泥，還會打老婆孩子，”老板咂咂嘴，搖頭嘆道：“反正不是什么好東西。”

    宋玉風想起男孩渾身的傷，問：“他家孩子經(jīng)常挨打么？”

    老板點點頭，撇嘴說：“也是可憐，攤上這么個爹，遲早要被打死?！?/br>
    收銀柜邊上站著個外鄉(xiāng)人，他插話問：“就沒人管管這事？”

    “怎么管？警察都管不了。我們這些街坊鄰里也都不敢沾，怕被報復(fù)，”老板數(shù)著票子，又嘆：“再說了，都是些家長里短的事，外人插|不了手的?！?/br>
    老板遞來一沓零碎的鈔票，“來，找您三十四塊，您收好嘞?！?/br>
    宋玉風接過錢，不曉得能說什么，世界上可憐的人太多了。

    飯館和酒店距離近，一支煙的功夫就能到。

    兩人住同一層，斜對面。

    任南野拿房卡刷門，宋玉風站在他身后，問：“沒事兒？”

    任南野一路上都沒吭聲，嘴邊叼著根煙，面無表情的。他嗯了聲，捻滅了煙，又說：“折騰一天了，早點睡?！?/br>
    “任南野。”宋玉風叫住他。

    踏進一只腳，任南野又退出來，他回頭，“怎么了？”

    宋玉風看著他，心頭涌上太多猜測，他渾身舊傷，他的藥片，他每次一見血就失控的情緒，他生病時躲進夢境里的哭泣，宋玉風都想知道。但他開不了這個口，親手掀開任南野的疤，他做不到。

    躊躇良久，宋玉風還是說：“沒什么?！?/br>
    任南野沒多少精神，點頭，“那休息吧?！?/br>
    宋玉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進門前跟他說了晚安。

    這一夜宋玉風沒睡好，腦子里不停閃過任南野血氣翻滾的眼睛，翻來覆去直到天亮。另一間房的任南野也沒睡好，他被自己洶涌的暴躁和朦朧的殺意折磨，做了好多亂七八糟的夢。

    兩人隔著一堵墻和一扇門，在各自的心事里輾轉(zhuǎn)。

    接下來的重點工作還要取珠穆朗瑪峰的空鏡，小組起得早，吃了早餐后就驅(qū)車趕往珠峰北側(cè)，在路上花了一天時間，次日十點多到的。

    山峰海拔高，只能用無人機拍攝，跟當?shù)刎撠熑私簧婧?，小組來到山腳，這里氣候寒冷，大伙都穿上了沖鋒衣。

    范小西主控攝像，李白和何安憶就跟他后面做場記。

    周圍沒人，高山都被白色冰原覆蓋，寒風呼嘯著，任南野凍得縮脖子。

    “很冷么，”宋玉風抓過他的手，捂在掌心揉搓。

    他的溫度讓人眷戀，任南野沒舍得抽回手，由他握著。

    宋玉風的掌心溫暖干燥，讓人想起晚秋暮色時掉落的楓葉。

    “要不回車里坐著等？”宋玉風說。

    怕待會兒還要他補拍鏡頭，一來一回浪費時間，任南野說不用，又說現(xiàn)在好多了。

    他臉色略顯蒼白，眼下掛著黑眼圈，自從前天在街上胡鬧一場，任南野就像被霜砸的綠蘿，蔫得很。

    宋玉風側(cè)眸看他，過了一兩秒，才問道：“有心事？”

    沉默須臾，任南野說：“沒睡好而已?！?/br>
    “為什么睡不好，跟我說說?！?/br>
    宋玉風這兩天輾轉(zhuǎn)反側(cè)，他不想在傻等了，他想知道任南野的過去。

    任南野沉默著，小孩挨打的一幕仿佛釘入了他的腦海，他那晚一直在做夢。不變的是寒冬臘月，老舊的院子，一個時而溫柔時而狠辣的女人，他從黑暗中驚醒，又無助的跌回夢里。

    最后一幀畫面，蜷縮在角落渾身是傷的小男孩和任南野對視，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自己。

    但他沒辦法和別人談?wù)撨@些，張了張口，到底沒能往下說。

    宋玉風看懂了他的欲言又止，遺落在他身上的視線變得有些復(fù)雜。

    那目光猶如生出觸角，不同于以往的撩撥和誘|惑，而是牽著一根溫柔的線，細致而深刻地拂過任南野的發(fā)梢、鬢角、鼻尖、小黑痣，連同他外套上的銀色拉鏈都數(shù)得清清楚楚。

    “........你看我干嘛？”任南野在他灼熱的視線中生出一點臊意。

    “任南野，”宋玉風忽地捉住他的手腕，轉(zhuǎn)到他面前，“我有話想跟你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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