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咯?！蹦腥巳』刈约旱纳矸葑C，笑著說，“滬城這片區(qū)早都規(guī)范化了，新開網(wǎng)咖倒是不少，可，小地方的辦法，都行不通咯。”

    這是夏涼第一次聽外人提起「網(wǎng)咖」的概念，不過，他現(xiàn)在的心情并不在這。

    他想，如此看來，季天不可能在附近的網(wǎng)吧了。

    可是，他們最熟悉的地方就是網(wǎng)吧，除了網(wǎng)吧，季天會去哪里呢？

    夜晚，夏涼駕駛著那架小小的輪椅，在龐大的如棋盤般的城市里穿梭。

    他對滬城的印象，這才開始。

    滬城和杭城，同樣有高樓大廈，但他切實感受著不同。杭城是友好的，有季天陪伴的時候，商場充滿情調(diào)，各類店鋪朝他張開懷抱，繽紛柔和。

    但在這里，總有什么東西將他的好奇心冷冰冰地拒之門外，他在貝殼中已經(jīng)積累了好幾頁的英語詞匯量，可真正讓他覺得陌生的，并不是字母本身，而是字母拼湊成的色彩。

    便利店服務(wù)員、網(wǎng)吧前臺、奶茶店小jiejie，每個人都對他禮貌地微笑，可當他真正要問事情，要落腳，又覺得那地面瓷磚亮晶晶的，容不下他的輪轍。

    夏涼體會到流浪的感覺。

    宏遠廣場的大部分店面已關(guān)門。

    街道干凈而冷清。

    凡是還在營業(yè)的地方，看似普通，可是當他一靠近，就有人「禮貌」地詢問。

    是會員嗎？

    有預訂嗎？

    需要了解一下嗎？

    ……

    “季天，你去哪里了?！?/br>
    夏涼很擔心季天。

    若是周圍的環(huán)境再狼藉哪怕一點，像那天在轟趴的KTV里，烏煙瘴氣。

    他反倒心安，可是在這座光怪陸離的宏遠廣場，他覺得，哪哪兒都容不下季天。

    滬城是規(guī)矩人的世界。

    他不知道林日升說的SPA館，會不會也是這樣的地方。

    他擔心季天橫沖直撞，一言不合又和什么阻擋他的人爭執(zhí)打鬧起來。

    夏涼定了定神，打開輪椅導航。

    他感到，走出電競?cè)ψ拥乃麄冋娴奶煨×恕?/br>
    破繭的世界有多大，外面的世界就有多大。

    隔著這段未知的距離，夏涼終于在一個新的層面理解了季天。

    他自己在破繭中尋找的是「能走能飛」的刺激感，而季天尋找的則是安全感。

    夏涼心中靈光一閃。

    安全感。

    夏涼知道去哪里找季天了。

    ?

    “你不服從，今年不用打了。”

    宏遠公園，人影闌珊。

    季天獨自朝著湖心島扔石頭。

    湖面泛起狂瀾。

    如果不是歐陽寧的「混子」，如果不是冼時初的一句「不服從」，他不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從比賽開始，火苗就在他的心頭燒開了一個小口子。

    他記起曾經(jīng)對于「教練」兩個字的恐懼。

    “你不服從，今年不用打了?！?/br>
    “你刷不完，今天不用睡了！”

    “你做不到，這頓就空著吧！”

    “黃金海岸不養(yǎng)混子??！”

    ……

    恐懼，引出更大的憤怒。

    季天家里沒人，從小寄宿在季文昌家中。

    季文昌是他的大伯。

    季成是他的堂哥。

    小時候，季天覺得季文昌和季成對他惡毒極了。季成去印刷廠，他也跟去玩，結(jié)果兩個人回來，季文昌只罵他，不罵季成。季成的房間里有同性雜志，他沒有，有一回，他偷來幾本觀賞，結(jié)果季文昌發(fā)現(xiàn)，當堂脫他褲子打他屁股。

    季天后來懂事了，隱約才明白，季文昌其實對他并沒有那么壞，至少，季成小時候也是這樣過來的，季文昌并沒有虧待誰。

    可偏偏當時活在別人屋檐之下的季天，自尊過了頭。

    他不愛回家，在村頭網(wǎng)吧做「無敵霸主」，三天兩頭闖禍，又是砸玻璃，又是刮別人家的車，總給季文昌添麻煩。

    季文昌在氣頭上，說了一句：“我家沒這個人！”

    于是，十幾年下來，季天一點也沒記住季文昌對他的好，就只記住了這一句「我家沒這人」，并對此懷恨在心。

    季天越來越不愛回家，成天泡在村頭的網(wǎng)吧。

    不久，有一個同鄉(xiāng)從咸豐市回來，開著寶馬，到處發(fā)紅包，認表弟。

    季天聽說，寶馬是靠打職業(yè)電競發(fā)家的。

    職業(yè)電競是什么呢？他再仔細一問，啊，原來就是打游戲啊。

    季天說：“我也會！我還是大師分段！”

    寶馬給了一個小紅包。

    他就認那人做表哥。

    表哥給他買英雄皮膚。

    表哥帶他飆車。

    有一天，表哥告訴他，咸豐的戰(zhàn)隊又招人了，包吃包住，只要打游戲就行。他立刻表示想去。表哥笑說，可沒有那么容易的，要入行，得交一千塊錢學費。

    季天糾結(jié)了小半天。

    當夜，電閃雷鳴。

    季天從季文昌的抽屜里偷出一疊大紅的人民幣，準備走，到了門口，他突然恨上心頭，又沖回來，往那抽屜里吐了一口痰。

    呸！沒這個人！

    季天交齊「學費」，跟著表哥出去闖蕩。

    黃金海岸是一個什么地方呢？聽起來充滿了希望，充滿了夢想！

    老板第一句話就讓他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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