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月也不與她講客氣，直言道：“我聽聞你要出宮，正巧我閑來無事，便想陪同一起，先生身邊兒多個人也好多個照應(yīng)?！?/br>
    沈妉心更加不客氣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出了聲：“就你這小身子板兒，可別給呂侍郎添麻煩了?！?/br>
    呂布英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插嘴道：“不麻煩，卑職應(yīng)當?shù)?。?/br>
    “去，要你多嘴！”沈妉心洋裝溫怒，轉(zhuǎn)頭又對不死心的小家碧玉道：“你知道我出宮去作甚，就要跟來？”

    宋明月一雙明鏡兒般的秋水眸左顧右盼，怯生生道：“我知道，先前你還應(yīng)承過，得了空便要帶我出宮祭奠先祖，怎的這會兒又反悔了？”

    沈妉心心頭一頓，苦思冥想了半晌，好似是有這么一回事兒。宋明月見她仍是皺眉不答，轉(zhuǎn)身欲走，幽幽道：“叫先生為難，倒是我的不是，我也就這么一說，先生莫往心里去，明月告辭?！?/br>
    原本沈妉心此次出宮另有打算，但對宋明月她無甚可隱瞞的，帶著也就帶著了，反正都帶著她去過一次八百里窯，還有什么是不可讓她知曉的。

    “誒，你等等?！?/br>
    宋明月剛邁出兩步，聽聞此聲立即停下步子，嘴角劃過一絲不為人知的笑意。而后略顯幽怨的轉(zhuǎn)頭看著沈妉心，平聲道：“先生還有何事？”

    沈妉心摸了摸鼻頭，一面走過來，一面訕笑道：“有事兒也不敢勞煩您的大駕啊，不就是想出宮嘛，走，小的親自攙您上車?！闭f著，她朝宋明月攤出手掌心。宋明月故作欲拒還迎的姿態(tài)，審視了沈妉心一會兒，才將纖纖玉手伸了過去。那一瞬，傻小子呂布英的眼珠子都情不自禁的瞪圓了。

    老蔡頭兒未免沈妉心觸景生情，私下里與呂布英交待過，看在先生是個女子的份兒上，呂侍衛(wèi)能者多勞，日后先生的馬夫就由你來擔當。呂布英這一回思緒倒是轉(zhuǎn)的快，也無多言，當即便應(yīng)承了下來。習武的人，最緊要的便是手頭要穩(wěn)，連刀劍都拿不穩(wěn)的士卒與羔羊何異？堂堂左千牛衛(wèi)侍郎當馬夫雖大材小用，但呂布英聽著身后車廂內(nèi)傳來的閑聊細語，心中甚是愉悅。

    “那王姓馬夫的母親你如何安置？”許是同病相憐，宋明月記起自己的族人時，不由得問道。

    沈妉心淡淡一笑，眸底閃過遮掩不住的悲涼，道：“能怎么辦，好在老王身前攢了不少銀兩，兩年前將長年租住的小屋買下，我也就只能盡些綿薄之力托人給老太太送了個機靈的丫鬟。那小丫頭說來也是個苦命人，前幾日還在街頭乞討衣衫襤褸險些給那些青皮賴子欺負了去，無父無母的認了老太太做干婆，總算有個歸處?！?/br>
    宋明月眉眼帶笑，“做樁善事，救了兩條人命，那馬夫替你挨的也值。”

    沈妉心擺擺手，自嘲笑道：“您這可不是在夸我，畢竟再如何亡羊補牢，老太太終究是失了親兒子，多少金銀都換不回來?！?/br>
    “也是啊，人命無價……”宋明月輕嘆一聲，抬手撩開車簾一角，猛然愣道：“這是去哪兒？呂侍郎可是走錯了路？”

    沈妉心躬著身，湊了過去，瞧了一眼，側(cè)頭笑道：“沒錯兒，咱們要去建康坊江南裴家繡莊?！?/br>
    二人之間只隔著一寸，宋明月甚至能清晰的嗅到沈妉心身上那股蓋住脂粉氣的墨香味。雖沁人心脾，卻過分親密。宋明月不自覺的黛眉淺皺，沈妉心似已察覺，不著痕跡的往后縮。就在此時，馬車忽然一陣顛簸，沈妉心本能的雙手撐在宋明月兩側(cè)穩(wěn)住身形，毫無倚杖的宋明月便如湍急水流中不可自控的魚兒，整個人往前傾倒正正好好撞入了沈妉心的懷里，一點絳唇如蜻蜓點水一般從沈妉心的臉頰掠過，沾染了心湖翻起絲絲漣漪。

    “先生你們二位沒事兒吧？方才道路不平，略有顛簸?！蓖忸^傳來呂布英的詢問聲。

    宋明月瞪大了一雙秋水眸，亮澤晶瑩，不知所措的模樣令人心生憐惜。沈妉心強按下心中狂喜，轉(zhuǎn)頭大笑：“顛的好！”

    聽聞此言，原本還強撐著故作風平浪靜的宋明月瞬時漲紅了一張俏臉，一把推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還真就弱不禁風的沈妉心，朝外頭的呂布英吼道：“駐車！”

    呂布英哪敢違背，心驚膽戰(zhàn)的勒停了馬車，才跳下車欲掀開簾子詢問，迎頭就見宋小娘子面色通紅的撞了出來。呂布英錯以為她是因方才的顛簸而惱怒，趕忙躬身賠罪。誰知人宋小娘子根本不搭理他，指著尾隨而出的沈妉心呵斥道：“你不準跟來，我不想見到你，宮我自己會回！若叫我發(fā)現(xiàn)，一年我都不見你！”

    “別介啊，我不跟著你還不行嗎？讓呂布英跟著你，先送你回宮?！鄙驃l心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挪著腳步，搖尾乞憐的模樣令呂布英看的噤若寒蟬。

    “不必！”小家碧玉臨走前狠狠刮來一眼，瞪的二人都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沈妉心叉著腰，嘆了口氣，小家碧玉這百頭牛都拉不回來的脾性也不知隨了誰，看著小家碧玉愈行愈遠即將淹沒在人群里的背影，愁的眉頭緊皺。

    “先生，這……如何是好？”

    沈妉心朝那窈窕身影一攤手，問道：“你敢跟上去嗎？”

    秉公直任的漢子沉吟片刻，重重點了點頭，“畢竟宋小娘子見不見先生不打緊，她的安危更為重要?！?/br>
    沈妉心憋著一口氣，朝呂布英拱手，咬牙笑道：“壯士慢走，不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