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道儒瞠目結(jié)舌，無言以對。怎的喝個(gè)酒還喝出一大堆事非道理來了？幸好僅是吃個(gè)酒……

    成日聽蕭道儒叨嘮耳朵都要長繭子的大皇子哈哈大笑，舉杯對沈妉心道：“不愧是金嘴丹心，趙冶敬佩先生，先干為敬！”

    這一杯自是要接下，沈妉心仰頭飲盡，爽利大方。酒香彌漫唇齒，全然不同于刀頭酒的霸道烈辣，宛如裊裊青煙絲絲縷縷緩緩擴(kuò)散開來，溫和親怡，回味甘甜可口。

    “好酒！”沈妉心情不自禁贊嘆。

    蕭道儒故作姿態(tài)的嘆息一聲，又酸又澀道：“宮里頭的瓊漿玉液自是好酒，也就是先生殿下才舍得?！?/br>
    趙冶干咳了一聲，目光從沈妉心微微訝異的臉上移向裝聾作啞的蕭道儒。蕭道儒自覺失言，趕忙堆起了笑臉，招呼著沈妉心道：“先生別光喝酒呀，來嘗嘗這千客樓的菜，那也可是隴城一絕?！?/br>
    沈妉心淡然一笑，執(zhí)起酒壺將兩個(gè)空杯斟滿，邊道：“既然大皇子如此厚愛下官，那下官自當(dāng)敬大皇子一杯?！毖粤T，沈妉心舉杯欲飲，趙冶伸手?jǐn)r下，同時(shí)道：“且慢。”

    沈妉心恭恭敬敬的端著杯，靜待下文。

    “我不與先生喝這等萍水相逢之酒?！壁w冶眸子中猛然迸發(fā)出精芒，“明人不說暗話，若飲下此酒便算入我幕下，先生可還喝？”

    沈妉心緩緩放下銀箋杯，垂眸沉吟，片刻后不答反問道：“小女子出身寒苦，不識大體，更不懂家國天下，只是僥幸得了圣恩。不論入了誰的門下皆是草包廢物一個(gè)，既不能為大皇子出謀劃策，也不愿為功名利祿舍身取義，如此，大皇子還希望小女子飲下此酒嗎？”

    趙冶劍眉微皺，“先生何必妄自菲薄？先生不僅以女子之身入朝拜官，更得蔡大家另眼青睞，還是先生另有苦衷？或是因?yàn)榛屎竽锬?？?/br>
    沈妉心面上仍是風(fēng)平浪靜，心中卻波瀾起伏。一個(gè)韜晦的六皇子便也罷了，怎的都喜歡學(xué)古人扮豬吃老虎？這位看似勢單力薄的大皇子手倒是不短，竟都觸及到了濟(jì)天宮內(nèi)，不然如何知曉沈妉心去過濟(jì)天宮？那日來的人是紅鸞，足見皇后娘娘的謹(jǐn)慎，并不想為外人所知，但這一個(gè)二個(gè)都有通天眼，都知曉了個(gè)遍？

    大皇子不避諱，是擺明了心思非要將其納入囊中。但沈妉心不敢妄想談崩了之后大皇子還能當(dāng)作若無其事，只得硬著頭皮裝傻充愣，道：“下官見識短淺，萬不敢自視過高。蔡大家乃當(dāng)之無愧的墨家執(zhí)牛耳者，如今近水樓臺(tái)先得月，下官自是不能錯(cuò)過此等大好良機(jī)。這苦衷卻也談不上，只是下官手中僅一支筆，委實(shí)擔(dān)不起大皇子寄予厚望?！?/br>
    趙冶看著面露難色的沈妉心神色頗為復(fù)雜，錦瑟宮那日傳來的口信本以讓他胸有成竹，可如今瞧來似乎背道而馳？做了五年大皇子伴讀的蕭道儒心思一轉(zhuǎn)，忽然發(fā)難拍桌而起，指著沈妉心圓巧的鼻尖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別以為你是個(gè)女官便可以肆意妄為！大皇子看的起你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你不感恩戴德便也罷了，還三番五次推阻，莫要以為憑仗著蔡大家就可相安無事，區(qū)區(qū)一介山野墨客豈能與皇貴子嗣相提并論！”

    “沈妉心我告訴你！”蕭道儒一腳踩在椅子上，氣焰張狂，把那股子世家子的紈绔勁頭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毫不掩飾的威脅道：“你若不從，本公子有的是法子讓你后悔莫及！”

    只聽哐當(dāng)一聲大響，緊接著蕭道儒便重心不穩(wěn)栽了下去，沈妉心瞪大了眼睛看的分明，蕭道儒的下巴重重磕在了極為結(jié)實(shí)的八仙桌角上，雖看不見桌下蕭道儒痛苦的神色，但沈妉心仍是情不自禁的呲著牙倒吸了口涼氣。

    趙冶悠然收回腳，一面對沈妉心一本正經(jīng)的歉意道：“我這友人平日里便有些不著調(diào)，許是家里慣出來的毛病，日后我定替他爹悉心管教，先生不必放在心上?！?/br>
    沈妉心涼氣一口接一口，暗自腹誹，大皇子好大的口氣，居然要替蕭玄仲管教兒子？這么算起來，你是他兄長啊，還是他干爹啊？

    “殿下客氣，還望殿下多多海涵。下官雖愚鈍，卻有自知之明。此舉未免有些不識抬舉，蕭公子埋怨的也不無道理。只是希望二位能明白下官的良苦用心，并非下官好歹不分，委實(shí)心有余而力不足。倘若殿下大志得明，下官尚可安心，否則此生還有何顏面立足于世？”沈妉心為表誠意，言罷舉杯一飲而盡。

    趙冶神情隱晦，沉思良久，唯有一聲長嘆。

    這頓酒席最后不歡而散，下巴紅腫的蕭道儒盡職盡責(zé)的將沈妉心送至千客樓門前，看著沈妉心作揖轉(zhuǎn)身上馬車，蕭道儒忍不住道：“先生既要獨(dú)善其身當(dāng)初又為何入宮？可知天下之大，也僅此一個(gè)無尋道人，并非何人都能做得到。在下看的出，先生不想與殿下為難，那又何苦為難自己？”

    沈妉心回眸一笑，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蕭道儒狡黠一笑，道：“子非吾，安知吾不知魚之樂？”

    沈妉心仍是笑，“燕雀不知鴻鵠之志，鴻鵠亦不懂燕雀之心。”沈妉心放下車簾，輕聲又道：“老王，走吧?！?/br>
    蕭道儒望著馬車絕塵而去，嗤之以鼻道：“我就說殿下高看了這娘們兒，什么燕雀之心，不過是小女兒家心思罷了，如何能托以重任。唉，還是另謀蹊徑來的實(shí)在……”

    老王抬頭看了眼天色，西將落幕，手里不由得緊了緊韁繩。車?yán)镱^這位沈姓的女先生份量不比院里頭的三位大家輕，難能可貴的是為人不驕不躁，除了嘴上得理不饒人，不得理也不饒人外，待下人們還算可親。平日里做的那些可口小零嘴不論院里大小人人有份，老王目不識丁口笨嘴拙，只會(huì)說多謝先生。女先生卻格外豪爽，拍著他的肩膀說管夠。方才女先生從千客樓里出來時(shí)面色略白，想來那東家定是為難了女先生，即將入夜時(shí)分，城道主軸上人多車雜，老王唯能報(bào)答的便只有把車駕的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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