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防徒如防賊的蔡尋，沈妉心疾首痛心，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怎就這么脆弱不堪？

    “說吧。”蔡尋彈了彈衣袖，負(fù)手而立，好整以暇的看著沈妉心，“出宮時你是不是就算計(jì)好了此事？”

    “算計(jì)好了啥？”沈妉心揉了揉胳膊，見蔡尋瞇眼，故作恍然大悟，“師父所指是入公主府一事？哪兒能啊，徒兒我又不是陳孤月那般深謀遠(yuǎn)慮，這純屬誤打誤撞?！?/br>
    蔡尋冷哼一聲，笑道：“人說教會徒弟餓死師父，你這小王八蛋到好，自個兒私下藏了一手，這事兒總沒賴錯你吧？”

    “哎呀……”沈妉心扭捏作態(tài)，看的蔡尋直皺眉。

    “好好說話！”

    沈妉心立即站直了身子，低眉順眼的道：“師父，我說這是我從老家學(xué)來的您信嗎？”

    “信?！辈虒ず敛贿t疑的點(diǎn)頭，“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只不過為師沒料到，你竟是借了八公主的手?！?/br>
    沈妉心一愣，思緒轉(zhuǎn)的飛快，“師父的意思是借錯道兒了？”

    “誒！”蔡尋走到瘸了個腿兒底下墊著書本的高椅邊兒，瞅了幾眼轉(zhuǎn)身慢慢坐下，又挪了挪屁股才覺著坐穩(wěn)了，而后伸手點(diǎn)了點(diǎn)凹凸不平的桌面，“倒茶，渴了！”

    沈妉心這才回了神，趕忙端茶遞水，小心翼翼的問道：“徒兒……徒兒愚鈍，還望師父點(diǎn)撥一二?！?/br>
    蔡尋撇了她一眼，嘴角帶著冷笑喝了口茶水，不知是何緣故，只見蔡尋猛然瞪大了雙目，咕嚕一聲宛如咽下的是一口毒藥。蔡尋難以置信的盯著渾濁的茶水看了半晌，而后面色凄慘的長嘆一聲：“徒兒啊，出宮這些日子真是難為你了?！?/br>
    沈妉心莫名其妙的奪過茶盞，也不嫌棄，將就著喝了一口，“這茶水怎的了？”

    見狀蔡尋更是痛心疾首，重重拍了拍沈妉心的肩膀，悔恨莫及的道：“為師若知你落魄至此，也不該與你賭氣，出宮時不給你半分銀兩傍身。”

    沈妉心皮笑rou不笑，“師父您嚴(yán)重了，您若不與徒兒賭氣，徒兒哪來今日所得，咱們各取所需，各不耽誤?！?/br>
    蔡尋臉色驟變，搭在沈妉心肩膀的手使了幾分力道，咬牙切齒道：“你我?guī)熗胶稳漳芴拐\相見？為師好不容易心疼你這小王八蛋一回，你就不能隨了為師的意裝裝樣子？”

    沈妉心賠笑：“您這就沒勁兒了，咱們師徒素來都是心知肚明，心照不宣，有些話說多了徒增三千煩惱，您怎明知故犯呢？”

    蔡尋微微瞇眼，沈妉心立即又道：“您就此打住，何時徒兒喝多了自有不少掏心窩子的話與您徹夜長談，到時再煩惱不遲。眼下您還是多點(diǎn)撥點(diǎn)撥徒兒才是?！?/br>
    蔡尋輕嘆一聲，垂眼看了看腳下墊著的書本，上頭白紙黑字寫著《禮記》，他嘀咕了幾句：“若是叫陳孤月瞧見了，定要罵你個狗血淋頭，糟蹋典籍罪不可恕。”

    饒是沈妉心無數(shù)根花花腸子，此時擰的打了結(jié)也不明白此話何意。就聽蔡尋似絮叨般的道：“陳孤月回京前便稍了封密信給陛下，褚郾城此人衷心不愚可攏不可放任，蕭玄仲是個老狐貍不假，卻最會揣度圣意，又偏偏恰好與他所想不謀而合。國公府與相府公主府三力合一，看似所向披靡，可暗地里不知多少豺狼虎豹伺機(jī)而動。徒兒啊……”蔡尋抬眼望來，神色交織復(fù)雜，“你此刻一鳴沖天，可知已是眾矢之的？”

    沈妉心聽的小心肝兒砰砰直跳，若不是咬緊了牙關(guān)，只怕要從嘴里跳出來。蔡尋此番言語看起來似風(fēng)馬牛不相及，前言不搭后語，簡直不知所云?？缮驃l心卻細(xì)思恐極，愈是深思愈是手腳發(fā)麻。

    曲兮兮那日所言忽然在耳畔炸響，貴妃娘娘與蕭家有血緣之親此事若并非空來風(fēng)，那八公主遂陛下旨意與褚家結(jié)親便是將褚家與蕭家綁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而執(zhí)掌半壁朝堂的蕭宰執(zhí)以皇帝陛下馬首是瞻，不論是朝堂之上還是兵權(quán)之下，趙宗謙手中的這柄利劍都將披荊斬棘，為東宮之主蕩平一條康莊大道。而成就今日局面的，竟是沈妉心費(fèi)盡心機(jī)的那幅探親圖？

    且不論是皇后娘娘順?biāo)浦?，還是陳孤月運(yùn)籌帷幄，眼下木已成舟，再無半分回旋余地。更令沈妉心忐忑不安的是蔡尋頃刻變化的神色以及那句眾矢之的。

    沈妉心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沫，顫聲道：“徒兒不過區(qū)區(qū)一介墨客，何以成為眾矢之的？”

    蔡尋眉峰一挑，“區(qū)區(qū)一介墨客？那為何六皇子獨(dú)獨(dú)對你青眼相看？還送你送到正南門下？”

    沈妉心眨巴眼睛搖頭，坦誠道：“徒兒不知。”

    蔡尋擠了擠嗓子，看了眼渾濁的茶水，又看了看無動于衷的沈妉心，無奈道：“不往遠(yuǎn)了說，就說前朝晉國，三百多年以來按例皆是立長為儲君，太平盛世之下本無可厚非?？僧?dāng)今天子不同，亂世之中未統(tǒng)大業(yè)，北莽邊陲連年犯亂，西面北晉虎視眈眈，但凡東宮無能平庸那便又要重蹈覆轍，天下大亂。即便陛下有生之年能得償所愿一統(tǒng)江山，又如何能安心將這偌大的基業(yè)交給一個無能之輩？”

    沈妉心恍然大悟的點(diǎn)點(diǎn)頭，可她對皇室子女知之甚少，僅一個看似平庸無奇卻并非平庸的六皇子趙氶。于是道：“皇子們要想大顯身手有的是機(jī)會，姓趙……陛下重武輕文天下皆知，怎會因我一幅墨畫而多看他們幾眼？”

    蔡尋笑意玩味：“陛下若當(dāng)真重武輕文，又哪會有國士無雙的陳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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