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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氣的翠臠惡語相向:“先生不管賬哪知柴米油鹽貴?也不算算總共才賣出幾幅畫,那五十兩可有一半兒都是姑娘倒貼的!先生就只管張張嘴,哪一樣不是姑娘張羅著!” 沈妉心轉(zhuǎn)頭望來,笑道:“蕭公子的五十兩黃金還沒送來?” 翠臠一愣,不吭聲了。沈妉心擺了擺手,轉(zhuǎn)過頭望向窗外,道:“若是沒錢了,改日再畫一幅給那蕭公子送去,折半賣給他?!?/br> “一來二去,先生的畫豈不自毀身價?”曲兮兮打趣道。她倒是不擔(dān)心自個兒掉身價,掉了才好,終歸不能在窯里呆上一輩子。 沈妉心半死不活的哀嘆了一聲,雙手枕在腦后,懶散道:“反正半路殺出了個程咬金,不自毀,也自有他人攔路。今早我去茶樓門前瞧過了,本就沒幾個人求畫,那壞心眼兒的老板娘就是看你好欺負(fù)。換做我,莫說五十兩,一個字兒都不給!” 婢女翠臠再次打抱不平,冷言譏諷:“先生說的好聽,讓那老板娘掃地出門,日后上哪兒待客去?您又不是算卦先生,擺個小攤就能營生?!?/br> 沈妉心哼唧了一聲:“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br> 心思剔透的曲大老板終于聽出了話里話外的含義,試探問道:“先生惱的可是那陳國士?” 有人搭了臺階,沈妉心也不是裝腔作勢的性子,自然順著臺子就下來了,無奈道:“可不是嘛,黃口小兒都知道,國士無雙陳孤月回京了。你說他好死不死偏偏挑這個時候回來,也不顧及旁人死活?” “只怪先生技不如人!”翠臠小人得志道,“由此可見還是陳國士本事大,只是現(xiàn)個身便把先生的畫給比了下去!” 沈妉心翻了個朝天白眼,看向端坐一旁的曲兮兮,問道:“這老頭兒究竟什么來頭?聽說陛下都得尊稱一聲老師?” 曲兮兮美目流轉(zhuǎn),沉吟了一番,娓娓道來:“陳孤月其人素來神秘,所見之人皆是身份不凡。太元五年只身入宮,在御前與群臣百官侃侃而談策論天下,經(jīng)韜緯略令人折服。以‘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芻狗’撼動江山。太元七年上呈《兵降十二策》穩(wěn)固北莽邊陲,如陳白飛,元虎唪這等當(dāng)世悍將皆受了陳孤月不少栽培。只是此人寡淡名利,與朝中文臣相交甚少,如今朝野上下無一門生。直到廟宇趨勢成三足鼎立,陳孤月便留辭信一封,兩年前翩然而去,再杳無音訊。” 沈妉心一手拖著下巴,嘖嘖稱奇:“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這老頭兒我怎聽著耳熟?與老蔡頭兒不是一個路數(shù)嗎?” 曲兮兮聞言愣了愣,不解道:“蔡大家應(yīng)召入宮前已是冠絕天下,何況二者所謀不同,怎可一道而論?” 只不過此乃世人所知的表象,無尋道人只會作畫?在沈妉心聽來可謂滑天下之大稽,只是這些個彎彎繞繞的花腸子眼下還不適合與人道。沈妉心無意在這上面糾結(jié),轉(zhuǎn)了話鋒問道:“那依兮兒看,陳孤月為何此時回京?” 曲兮兮竟是微微訝異,莞爾笑道:“奴家若能知曉,豈會坐在這里與先生閑談?” 沈妉心也面露驚訝,道:“兮兒知知甚多,又冰雪聰明,若是不知倒叫人奇怪呢?!?/br> 曲兮兮美目婉轉(zhuǎn),沉思片刻道:“那奴家便大膽猜測一二?!?/br> 沈妉心笑道:“無妨無妨,權(quán)當(dāng)飯后茶余?!?/br> “眼下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能讓陳國士回京的理由唯有一個,那便是魯國公世子大婚在即。奴家說的對是不對?”曲兮兮反問道。 沈妉心呲了呲牙,挑了挑眉:“有幾分道理??墒沁@世子大婚與他又有何干?褚郾城十年守關(guān),換一份安度晚年不算過分吧?” 曲兮兮垂眸淺笑:“這奴家可就真不知了,先生莫要在為難奴家?!?/br> 沈妉心翻身坐起,“也罷?!彼幻娲┬?,一面對曲兮兮笑道:“話說,世子大婚我送些什么禮才符合身份?這總不算為難吧?” 曲兮兮嫣然一笑,望著沈妉心道:“先生在宮內(nèi)定是見過八公主殿下的,與其送些名不副實的俗物,不如作畫一幅了表心意。先生若是再不露面,恐怕這風(fēng)頭怕是真要被陳國士給奪了去?!?/br> 最后一句顯然是有意為之,沈妉心卻也不在意,理了理衣容作揖道:“多謝姑娘吉言,在下若有幸榮華富貴,也定少不得姑娘吃香喝辣?!?/br> 思前想后,臨走前曲兮兮仍是叮囑了一句:“還望先生萬分小心?!?/br> 沈妉心意猶未盡的回頭望了她一眼,揚手離去。 曲大老板這一番話下來,深淺難斷。一個窯樓花魁敢當(dāng)眾拒宰執(zhí)之子的盛情,讓其一直求而不得。更敢膽大心細的救下數(shù)面之緣的重傷之人,輕而易舉便盤下了對面除千客樓外最為盛名的茶樓雅閣,怎么想都令人生疑。沈妉心覺著先前對曲兮兮的那番評價應(yīng)當(dāng)收回,即便水云凈的老鴇兒有三頭六臂也養(yǎng)不出這樣一個絕代風(fēng)華的女子來。 放眼望去,整個隴城能為沈妉心解惑的唯有一人,可那人在深宮墻院內(nèi),她進不去,老蔡頭兒也不會為見她一面而出宮。 沈妉心仰天長嘆,滿心遺憾的回了暫住小院。而被她視為眼中釘rou中刺的罪魁禍?zhǔn)状丝陶稍谇嗄耗菑埢屎竽锬餁J賜的黃梨木榻上閉目養(yǎng)神,手中蒲扇緩慢輕搖。 顏夢卿與于孟人立在不遠處,隔岸觀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