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月光 第89節(jié)
程榆禮抱起手臂,輕倚著墻壁,側耳聽里面的動靜。 秦見月在跟她的同門們說笑。她的聲音比方才在臺上嘹亮舒暢了一些:“哎呀終于錄完了,可以回家躺著了?!?/br> 陸遙笛說:“我現(xiàn)在腰酸背痛,我要回去瘋狂補?。?!” 花榕說:“哎秦見月,那個什么……” 秦見月:“什么???支支吾吾干什么,直說好了?!?/br> 花榕欲言又止:“就是那個……” 南鈺忍不住笑起來:“他想問他女神今天怎么沒來?” 花榕臉一綠:“喂,你別吼那么大聲!” 秦見月也笑起來:“我知道了,不就是齊羽恬嘛,這有什么不好意思說的,她有兩千萬粉絲呢,又不缺你一個!” 花榕臉又變紅:“又不是兩千萬粉絲都跟她說過話,我、我就不能近水樓臺先得月一下?” 秦見月愣了愣,喝著檸檬水的嘴巴一松,吸管塌了下去:“說真的,你要追她呀?但是追她的人可多了,你去搖個號吧小榕子!” 旁邊幾個女孩眉飛眼笑。 花榕在那挨個嚷嚷:“不許笑!” 亂哄哄的笑鬧聲里,他清晰地捕捉到秦見月的清脆笑意。 在他跟前,她似乎很久沒有這樣快意過,不是調笑時的曖昧狀態(tài),而是真正發(fā)自內在的舒心。 程榆禮輕吁一口氣,疊在一起的手臂放下,塞進褲兜,難耐地輕揉著指。 驀地想起她說:不喜歡了,已經(jīng)很不快樂了。 他頓時意識到自己沒有再出現(xiàn)的必要。無論以什么樣的形式出場,只會給她徒增煩惱。 他不明白是該替她高興,還是為自己傷心。 呆呆站了會兒,身后跑過來找人找了一圈的阿賓:“程先生,您在這兒啊,晚上還回公司嗎?劉總打電話問會還開不開了?!?/br> 程榆禮瞧他一眼,有氣無力應了一聲:“走吧?!?/br> 回到車上,他沒精打采地看了會兒工作文件。長腿散漫疊起,平板在膝頭,動輒去看一看微信,但并沒有消息。最終,還是止不住心間那點焦慮,小心翼翼地給她發(fā)去問候。 打了一遍,刪掉。又打了一遍,刪掉。 最后打了第三遍,五個字,反復看了看,按下發(fā)送。 程榆禮問:生什么病了? 秦見月回得挺快:???我沒有生病啊。 程榆禮:哥哥說的。 秦見月:……好吧,只是有點月經(jīng)不調,喝幾天藥就好了,他太小題大做了。無語。 最終,他回了一個字:嗯。 她沒再有動靜。 簡短的對話就這樣結束了,像石子投河,漣漪不止。 程榆禮眼里看不進任何的內容,便放下手頭一切,閉眼小憩了一會兒。 夜里辦公結束,他回到程家府邸。程乾說是有事商議,不猜也知道,是給程榆禮組了一局鴻門宴。 程榆禮避他爺爺也避了一陣子了,他現(xiàn)今才算打起來精神,總之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自始至終不虧欠他爺爺。那權威又能壓得住他什么? 餐是家里阿姨做的,程榆禮去時,桌上有三個人,爺爺奶奶,還有他侄女程序寧。她在捧著一本語文書看,像在做背誦。聞聲,程序寧趕緊把書扔一邊,抬頭說:“小叔你總算來了!我快餓死了!” 程序寧說著要舉筷子夾菜。 程乾拍一下她的手腕,兇道:“說什么死不死的?!” 程序寧無語至極,擋住側臉,在程乾看不到的地方翻了個白眼,又無奈把筷子擱下了。 程榆禮邁步過來,扯開一張椅子落座。 他的眉眼里有遮不住的一片頹唐,也沒看程乾一眼。用手指把空酒杯往程序寧面前一推,沉聲吩咐說:“上滿?!?/br> 小姑娘懂事照做。 程乾看他,說道:“你有什么不痛快的,直說?!?/br> 程榆禮皮笑rou不笑:“哪兒能?!?/br> “那你在這兒撂臉子給誰看呢?” “您要是不心虛,能覺得我這是給您撂臉子?” 啪! 酒杯被倏地摜碎在地上。 一杯滿滿的酒從程乾手里給灑了個空。 程乾怒道:“你再說一句試試?” “行行行了,飯還不讓人好好吃了?!鄙騼舴彬v出吃皮蛋的嘴來拉了句架。 一杯酒落地,一杯酒下肚。程榆禮灌了滿滿一整杯烈酒,喝得前所未有的兇。 腥辣的酒精在胃里燃燒,他扯了下襯衣的領口,早沒了往日那副豁達從容的氣性,杯子被一下丟在桌面,哐當滾了好幾圈,程榆禮撩起眼皮,“您有什么想法,也請直說?!?/br> 少頃,程乾冷靜下來,以為程榆禮要講和,便直言不諱說:“你去把小九的微信加回來?!?/br> 程榆禮卻冷笑一聲:“鬧半天還是為這事兒?!?/br> 他又撈過酒瓶,自斟一杯。悠悠說道: “爺爺活了大半輩子,也算是功成名就,怎么上了年紀,成就感全來自于掌控孫子的婚事?除了這點雞毛蒜皮,您是閑的沒事兒折騰了是吧?” “早跟您說了,我這一張嘴不哄兩個姑娘。既然見月走了,我也沒什么念想。甭給我亂點鴛鴦譜了,不會再娶?!?/br> 坐在對面的程乾已經(jīng)氣得面目猙獰,程序寧嚇得悶頭吃菜,沈凈繁不動表情,只擰著眉,神色凝重到了極點。桌上只剩程榆禮方起方落的酒杯杯底在桌面旋著,發(fā)出聲音。 程榆禮站了起來,折身往前,看他爺爺發(fā)顫的胡須:“怎么,又氣了?” 程乾眼皮一掀,怒目看他。 程榆禮笑著,兩指夾住杯子,拎過去給爺爺:“來,再摔一個。看看能不能把夏家那丫頭‘摔’進門?!?/br> 他咬著牙,字字緊逼。程乾抬手就要奪過去,而程榆禮手一歪,酒杯被他霎時間拋擲出去。 啪! 杯子狠狠地砸在墻面上,稀里嘩啦碎了一地危險的晶瑩。 他譏笑著:“我看算了,這杯還是給見月賠個不是吧?!?/br> 程乾狠狠地瞪著他,口中罵了幾句“混賬”。 程榆禮的眼里也不乏一片紅血絲,片刻后他收了眼,越過那片凌亂的地面,余光輕輕掃去,玻璃的殘骸粉碎狼藉,就像他四分五裂的姻緣。 - 一頓家里人的飯吃得這般不愉快,程榆禮的憤怒值在此刻達到了一個巔峰。他無法靜下心來坐任何事,便擅自進入已經(jīng)不屬于他的書房,拿了本程序寧的數(shù)獨書在看。沒提筆計算,在心里速速將數(shù)字填下,很快完成一頁,又翻過去,繼續(xù)下一題,刷刷幾張紙掃過,心情總算是平靜下來一些。 篤篤。 有人敲門,聲音里聽得出小心翼翼。 程榆禮沒理。 很快,人也不等他搭理,就推門進來了。 “小叔,你你,你離婚了?” 程榆禮掀著書頁,聲音很沉:“有事?” “沒,沒什么大事。就是你之前給我出錢拍的那個片子,我們粗剪出來了?!?/br> “什么片子?”他總算抬一下眸。 “抵制校園暴力的一個宣傳片,你忘了?” 她不提,程榆禮還真險些把這事兒給忘了。小孩子拍短片也花不了多少錢,這回的灑灑水是真的灑灑水,權當支持一下她的愛好。書被他合上放回去,程榆禮問:“嗯,怎么了?” 程序寧抱著平板,滿眼期待問他:“你不想看看嗎?” 真會挑時候。 程榆禮伸一下手:“拿來。” 給他點開視頻,程序寧介紹說:“我們的片子由兩部分組成,前面是一個劇情片,劇本導演都是由我承包!”說完,她頗為驕傲拍拍胸口。 聞言,程榆禮輕輕牽了一下嘴角,“知道了,程導?!?/br> 男人始終冰冷的神情總算有了一點溫度,繼而問道:“然后?” “后面是我們在網(wǎng)絡上征集的一些校園暴力親歷者的視頻。有的是在校學生,有的是以前經(jīng)歷過的受害者,這都是他們的自述。” 視頻點開,劇情片大概五六分鐘的樣子。程榆禮用手指拖了一下進度,播放到后面的內容。畫面突然在此卡頓住,卡住的地方是一個用了特效遮臉的女孩子的視頻。 “這個就是親歷者的部分,因為很多人表示想匿名,所以他們發(fā)過來的視頻都用了大頭特效。”程序寧解釋著,上手幫他拖了一下,進度條是動了,畫面卡在那一幀紋絲不動,她尷尬地抓抓頭發(fā),“哎呀哎哎呀,這兒網(wǎng)不好,大意了。” 程榆禮也沒耐心等了,他交還平板,說道:“你發(fā)我郵箱吧,改天看?!?/br> 她忙點頭:“好的好的,大老板都是這樣進行業(yè)務往來?!?/br> 他忍不住又笑了下。 程序寧好奇問:“哎,你跟嬸嬸為什么離婚啊。就因為爺爺攪和兩句?你這也太不堅定——” 程榆禮談“離婚”色變,笑意一下冷卻。睨她一眼。 “好好好,我不八卦,我這就撤!” 咚一聲,門被關上。程榆禮衣襟掀著,就這么落拓地靜坐著。好半天,他重新拎起書來計算。 - 秦見月是在節(jié)目結束幾天后接到付銘的電話。 付銘,一個知名的網(wǎng)劇導演,有過爆款電視劇代表作。秦見月是后來才知道,南鈺說的那個和大佬的項目合作指的就是這個付銘看上了他們的演出。 此人正在籌拍一個戲曲有關的類型劇,作為自己的轉型作品。想要進攻一下正劇圈,說白了,這片子要是拍好了,拍得有深度了,能幫他拿點獎,得到主流的認可,導演以后也不愁沒飯吃了。 付銘就想借用一下這個節(jié)目的余熱幫自己的電視劇造個勢,和他們的合作也不算復雜,簡單地請這幫演員拍一個戲曲宣傳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