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見月微微笑一下：“你追不到的人來追我了，不敢相信是吧？你要是真的想知道大可以去問他，酸我也沒用。”

    夏霽抱起手臂。她居高臨下看著見月。

    這樣的姿態(tài)，曾經(jīng)讓她膽寒生畏，不敢抬頭看。但秦見月此刻卻從容看她，其實也沒有那么可怕。她那雙凌厲的眼里，在欺辱別人的時候，只剩下空洞的情感與無盡的可悲。

    “酸你？酸你要靠男人才能進這個酒莊的大門嗎？”

    “是，我沒有酒莊，可是我有你得不到的東西。”秦見月勉力笑著，語調(diào)諷刺，“是誰天天把男人掛嘴邊？為了男人要死要活，你這樣男人是不會稀罕你的?！?/br>
    劉晏洺替夏霽出氣道：“不就嫁了豪門嗎？你到底在狂什么?。俊?/br>
    秦見月一低頭，就看到夏霽攥緊裙擺的拳頭。

    “夏霽，”秦見月沒理會劉晏洺，漸漸斂了笑意，語調(diào)微冷，“你這樣的人真的很可悲?！?/br>
    “后來他告訴我，他很喜歡我給他做的標(biāo)本，是被人弄丟了。你說當(dāng)時喜歡他的人那么多，為什么偏偏是我被你針對呢？”

    秦見月看著她，一字一頓說道：“因為他很喜歡我送給他的禮物，對嗎？”

    “閉嘴！”夏霽雙目微瞪，說著便抬手要打她。明明也是二十多歲的人了，莽撞的惡習(xí)一點不改。

    幸好，她被旁邊的劉晏洺攔下。

    秦見月為她這行為忍不住笑了下：“你現(xiàn)在打我，受傷的是我，丟的是誰的臉？”

    “你爸爸，你后媽的面子還能撐得住嗎？”

    “你以為你還能像在學(xué)校里一樣一手遮天嗎？”

    夏霽忽的失控地大吼一聲：“閉嘴！！你給我閉嘴！滾！！”

    秦見月繼續(xù)道：“我有底氣不是因為我嫁了豪門。人是會長大的，但是你不會。”

    “滾出去！你他媽的給我滾出去！！”

    她捂著太陽xue，莫名其妙就蹲地慟哭起來。

    劉晏洺安撫著她：“還好吧小九，你沒事吧？”

    她一邊說一邊去小包里翻什么東西，緊急取出來的是一瓶隨身攜帶的藥罐。劉晏洺要把藥送到夏霽口中，被她推搡開，灑了一地。劉晏洺又狼狽去撿拾。

    “你別這樣，你把藥吃了?！?/br>
    “你也給我滾！”夏霽說著，站起來，往她的好姐妹背上踹了一腳。

    劉晏洺被她踢倒在地上，神色是說不清的郁悶。

    她也跟著瞪一眼秦見月，拾了藥瓶跌撞著跟上。

    外面春雷滾滾，天際憋著一場雨水。一觸即發(fā)的過往懸在她的喉間。秦見月看著那兩個人離去的背影，安靜站在長廊盡頭，微冷的春夜里，不知站了多久，在幾道電閃雷鳴之后，頃刻間瓢潑的雨水落下，打在她蓋著一層薄紗的肩頭。

    她忽然想到，那幾天也下了雨。

    -

    恍如隔世的那幾天。雨水未歇。

    她一夜不睡，頑固地制作著一朵月見草的標(biāo)本。那是在某博物雜志上看到的，月見草象征著暗戀，花語是默默的愛。

    五月的尾巴，熱夏快要到來，畢業(yè)季面臨著分別，而那一年的畢業(yè)季，要分別的是她和程榆禮。

    分別，聽起來像發(fā)生在男主角和女主角之間。有的是撕心裂肺的痛，有的是陰雨綿綿的愁。

    他們之間會是怎么樣呢？他們之間應(yīng)該……就差認(rèn)識了。

    秦見月的桌面上擺了一堆月見草，她看著手機上的制作流程，壓花、貼上薄膜、等待風(fēng)干。

    等不及，就放在取暖器下面烤。

    烤著烤著，她昏昏欲睡，做了個美夢。唇角彎彎，一覺醒來。天??！烤得薄膜都變黑了。

    秦見月欲哭無淚，總算放棄這一招，又重復(fù)前面的步驟，她不再急于求成，而是慢慢等候。把標(biāo)本晾在她的天窗下邊，幾天后，粉白色的小花終于定了型。

    她將它裝在透明小袋里面，又覺得不夠隆重。取出來，找了一個精美的信封，裝進去。

    在上面工工整整寫上：高三十班程榆禮收

    放在心口，自在暢快地幻想著，他收到會是什么反應(yīng)呢？

    秦見月早早地打探過，他的同桌是一個小胖墩，也是程榆禮的一號守門員，會替他到處拒絕女生的好意，對她們說：他不收禮物。

    可能，它根本就不會順利地過了小胖墩那一關(guān)。

    也有可能，和其他別的禮物一樣，被他丟進柜子里，再也不會取出來。

    再有可能……嗯，好像也沒別的可能了。

    無論如何，給他看一眼。

    他能看一眼也是好的。

    體育課結(jié)束的課間過來，便于蹲到人。秦見月第一次在十班門口逗留這么久的時間，眼前是高三十班教室門口的走廊。她站在那里感受著他平日的寬闊視線，原來從這里可以看到體育館和乒乓球場。

    墻面上的教室銘牌掉了一點漆。窗戶外面去看座位的布局，他在最后一排。黑板上寫著高考倒計時，沒多少天了。

    對于不常來的地方會有強烈的陌生感。

    但這陌生又不那么陌生，因為是他每天會走的路。

    秦見月忐忑著，心臟小鹿亂撞。一遍一遍給臺詞打著腹稿，不停地順著劉海。時不時拿出小鏡子照一下，掀開嘴唇，生怕牙套上沾了菜葉。

    “學(xué)長你好，我是高一的，我叫秦見月?？匆姷囊?，月亮的月，這是我給你做的小禮物，小禮物、小禮物……呃，祝你，祝你前程似錦，畢業(yè)快樂……”

    看時間，看樓梯口。

    已經(jīng)有不少她眼熟過的他的同學(xué)回來了。不知道體育課做了什么運動，各個熱得汗流浹背。

    “學(xué)長你好，我是高一的，我叫……我叫……”

    秦見月痛苦地錘一下她的腦殼，也不至于緊張到這個地步吧……

    算了，精簡一下祝福好了。

    “學(xué)長你好，這是我的禮物。畢業(yè)快樂！”

    這樣就簡單多啦！秦見月咧開嘴巴笑了一笑，嘴角僵硬。恰好沖著東邊樓梯口的方向，迎來她的“男主角”。她緊急地按下起飛的劉海。

    程榆禮穿件校服白t，手里拿著一個礦泉水瓶，仰頭在喝，喉結(jié)輕滾了兩圈。他步子邁得不急，但腿長就走得快。腳下生風(fēng)，沒幾步就到了她跟前。

    這樣正面朝他走過去，秦見月一時又慌張，心中多慮道，他會不會覺得很奇怪?。?/br>
    突然一個人出現(xiàn)會把他嚇到嗎？

    她猛然一側(cè)身。這短暫的怯懦和遲疑讓她丟失掉上前說話的最好良機。

    程榆禮就這么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著。

    秦見月再看過來，他已經(jīng)越過她，快到教室的后門。

    “程……”

    她想叫住他的名字，但聲音格外的弱小。想上前跟他說話，腳卻被堅固地釘在地上。遺憾的惆悵代替了滿心期待，看著他纖白的脖頸與小臂，看他修長的指和校服之下緊繃的脊背。

    當(dāng)他近在咫尺，一切卻仍然那么遙遠。

    原來即便打了一萬遍腹稿，事到臨頭還是說不出口。

    即便幻想了一萬遍和他從容交談的場面，還是會連最后一步往前跨的勇氣都瞬間喪失。

    他的身上仿佛有一層無形結(jié)界，那份干凈美好，是她不敢輕易靠近、輕易觸碰的。

    因為人眼無法直視奪目的光。

    秦見月泄氣地蹲在地上，用手指反復(fù)地搓揉著信封。

    人到底該怎么樣才能擁有足夠多的勇敢呢？她怎么可以這么膽小。

    他進到教室，隔一堵墻，她便更不會繞過“重巒疊嶂”去和他交流了。

    “同學(xué)，”秦見月拉過他們班級里一個斯斯文文的女孩，“麻煩幫我把這個交給程榆禮。謝謝。”

    “哦哦，好的?！?/br>
    女同學(xué)進了教室，喊了一聲在后排翻卷子的少年：“程榆禮！”

    他抬起頭，“嗯？”

    女生把信封放在他的桌上，指了指外面，“有人叫我給你的。”

    程榆禮順勢往外面看，而秦見月同時怯懦地將腦袋縮回墻后，躲開他們直接的對視。

    教室里，信封被拆開。

    教室外面，女孩呆呆站在角落里，不知道在等候什么，分明注定是等不到答復(fù)的。

    程榆禮拆得慢條斯理，略感好奇，撐開信封口往里面看了看，倒出來一則精美的標(biāo)本。

    手掌大小的標(biāo)本，上面貼著兩朵粉白色的小花，他不太懂花的種類，叫不出名，只覺得做的很可愛，一片花瓣被擺得歪斜，似乎隔著這小東西能看到送禮之人的一點傷心和泄氣。

    程榆禮微微牽了牽嘴角，打開手機相機拍了張照。

    放下標(biāo)本，他撩起信封，看到上面寫著：高三十班程榆禮收。

    又翻到背面，沒有找到署名。

    不過有一句很可愛的括弧——（這是月見草）

    是女孩子的乖巧字體。

    他又往外面看一眼，確認(rèn)走廊上沒有人。

    同桌胖墩過來，“什么東西？”

    程榆禮說：“月見草?！彼褬?biāo)本舉起來放到陽光下面，細(xì)心觀賞一番。

    胖墩贊道：“哇靠，自己做的？牛逼！誰送的啊?！?/br>
    他淡淡說：“不知道啊?！?/br>
    這是和金錢、玉器、項鏈，昂貴的珠寶不一樣的，一份世上獨一無二的禮物。

    很可惜，它沒有署名。

    程榆禮將它夾在課本里，下一秒被偷看到的幾個男生起了哄。

    “藏什么呢？拿出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