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月光 第56節(jié)
書房外面的景色已是銀裝素裹, 往日的青山被滌蕩上一層薄薄雪色。 外面蕭瑟的冷氣仿佛鍍在他的身上,與之融為一體。程榆禮拆弄著煙盒,眼卻在看她。 秦見月知道他不會主動說的, 她心下慌亂, 側過身去避開他的視線。又察覺面前一堵墻有變化。原先在這正中央掛著一副她的水墨肖像, 被他調整了位置, 旁邊又容納下一面旗幟。 她十分驚愕:“你、你怎么會找到這個?” 看來她當真是一點記憶也沒有了, 程榆禮莞爾:“是你領我去看的。” “我埋在天臺的。” 他點點頭:“我看它的兩邊角已經(jīng)被腐蝕得很厲害, 不能一直埋在地下。就給拿出來了?!?/br> 秦見月又瞄到在一旁置物架上面那個文具盒, 驚道:“你怎么連這個也拿出來了?” 文具盒的里層, 她曾在課堂上做小動作, 用修正液在里面寫了一個“程”字,想著過后便將其抹去,但膠液凝固后,變得怎么也擦不掉。秦見月心急如焚地往里面塞滿文具,生怕被人看見。于是那個白色的字跡就永久地留在了這個文具盒上面。 原以為這個字會這樣留到地老天荒。而今再看,已經(jīng)腐朽。 在陰暗潮濕、不見天日的地下隱匿到潰爛。它終于和那時不為人知的心跡一起消失,蕩然無存。 秦見月看著文具盒生銹的表面,用手指輕觸那一陣粗糲感。 她再次抬頭,發(fā)現(xiàn)程榆禮在凝視她。 他是在想昨天那個延遲的約定。 沒有早上辦事的先例,有時醒來會有一些生理反應,但一般她沒醒他就自行解決了。光天化日,最清醒的時刻做最迷亂事,略有白日宣.yin的不雅。 程榆禮看著秦見月,面色倒很平靜,心里在想著要不要把她拎過來蹂.躪。好像不做又會吃虧。 秦見月在他的注視里“迷失”了自我,她很想知道昨天她到底做了些什么,以至于讓他用這種思考人生的眼神看著她。 于是清清嗓子,訕訕說:“你抽煙吧,我出去了。” 他輕放煙盒,沒有接話。 這陣思緒很快被打斷。 有人來訪。是來清掃庭院的林阿姨。 程榆禮請來的家政服務區(qū)域一般局限于院落,他比較介意有人觸碰家里的私密物品。所以屋里的清整布置一般都自己來做。 和林阿姨一起來的還有一條隕石色的邊牧。 遙遙聽見小狗嚷嚷,秦見月興奮地跑出去,“哇!哪來的狗狗?。 ?/br> 親人的小狗朝她身上撲過來,兩只前腳在見月的身上亂踩。 林阿姨笑笑說:“是程先生托我?guī)н^來的?!?/br> “好活潑??!”秦見月都有些擒不住它鬧騰的雙腿。 斟酌、考察、挑狗、買狗。做得細致周到的程先生卻沒有第一時間出來迎接他的新寵。 不滿兩個月的小邊牧被她輕松地抱起來,秦見月愉快地跑回書房,腳步輕快雀躍得都不像她,甜滋滋地親了親他的嘴角:“謝謝老公~” 程榆禮愣了下,而后面露一點笑意,算是沒白買它。 他很給面子地揉了一下它的狗頭。 秦見月說:“我們給它起個名吧?” 還要起名。 真是個麻煩事。程榆禮揉了揉太陽xue,靈機一動,說道:“不如就叫它‘狗’吧?!?/br> 大雅若俗,秦見月欣然同意。 - 一樁小事,讓互聯(lián)網(wǎng)熱鬧起來。 秦見月是在去看演出的路上看到的新聞。她排場很大坐在后邊,開車的程榆禮問她:“和誰去看話???” 秦見月一邊點開熱搜上的話題,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道:“陸遙笛。” 圖片和視頻里的事情發(fā)生在半夜,話題為:鐘楊和齊羽恬進出酒店,疑似戀情曝光。 娛樂圈的事情,也就那么幾個人值得秦見月點進去瞧一瞧熱鬧。評論里兩個人的粉絲在打架,不可開交。 是昨天發(fā)生的事,秦見月回憶一番,十幾個小時前還在飯桌上見到鐘楊,半夜人就跑南方去了,這事也符合他的個性,一個十足的行動派。 秦見月去問齊羽恬:進出酒店?戀情曝光? 齊羽恬發(fā)來一串省略號:…… 齊羽恬:他昨天來片場找我,這里方圓十里就這么一家酒店,肯定住這兒啊。 齊羽恬:我們只是吃了頓飯。 秦見月想說些什么,但她又不善于感情周旋。不論自己或旁人,她在這類事里面不算開竅的。 甚至有一段時間,秦見月也搞不清楚他們究竟是在曖昧還是交往。 高中生認知里的愛情,如藏在水中朦朧的游魚,晶瑩閃爍。它不會被撈出來濕淋淋地撲騰,只永恒暢游在那波光似錦的水下。 手探過去,水流在指縫里流淌一樣的觸感,是美妙舒適的濕潤清澈,也是握不住的悵然。 驟雨落下的夏天,齊羽恬值日的午后,她掀開教室后門的門板準備清掃,一只竄得飛快的老鼠把她嚇得一蹦三尺高,撒了笤帚提著腿往后退。 鐘楊被她的動靜吵醒,抬首看過來:“什么情況?” 為了閃躲忘記剎車,一下撞上身后人的膝蓋,齊羽恬腿一軟,就那么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 他還沒搞清楚狀況,忙接住她,手便順勢攔了一下齊羽恬的腰。隔著薄薄的校服t恤,體溫碰撞。 她錯愕回身,鼻尖擦在他的下巴,兩雙眼發(fā)生距離最近的一次交匯。皆是愣住,就這么維持了半分鐘有余。 狎昵的姿態(tài)被堪堪進門的秦見月撞進眼里。 淋了雨的見月用紙巾慌亂地擦著頭發(fā)上的水珠,一時體會到撞破曖昧的尷尬,進退兩難。 齊羽恬忙起身,“見月!這有老鼠!” 秦見月尖叫了一聲,拔腿就跑。 窗外的狂風驟雨沖刷掉他掌心那一團guntang的溫度。 當天晚自習,秦見月在做題,齊羽恬人不在,她想對一下算出來的大題結果,掀開齊羽恬桌上的草稿紙,角落里赫然是小紙條形式的交流。 -談嗎? -no 她認出來,上面那兩個字,是鐘楊的“草書”。 兩個字,兩個字母。她從未見過更為簡單的告白和拒絕。 秦見月愣住,看著n開頭那一團暈開的墨。那一陣天人交戰(zhàn)的遲疑,艱難的抉擇在紙上昭然若揭。 為什么no呢? 她不明白。 秦見月將紙扣回去,為偷看他人的秘密而懺悔。 走得近的男女同學會被曲解關系,長得好看的尤甚,一夕陷入話題中央。 過后再有風波,是半月后,班里有人傳著曖昧言辭,秦見月進來時,談笑聲未斷,齊羽恬趴在桌子上眼睛變紅,秦見月聽到了一點風聲,不知道怎么安慰,鐘楊緊隨其后過來,看到少女聳動的肩。 他皺眉問見月:“怎么回事?” 秦見月小聲說:“有人說你們……那個了?!?/br> “誰說的?” 她便伸手指了一下在講臺旁邊坐著的一個平頭男孩。 鐘楊二話沒說,抄起一張凳子就砸了過去。 秦見月嚇得一顫,好像那凳子砸到她的骨頭一般,四肢僵疼,她縮著肩。那是她頭一回見識到真正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世祖做派。 幸好,小平頭最終只是胳膊骨折和肩膀輕傷,如果再嚴重點,她不知道事態(tài)會如何發(fā)展。 但確信的是,此后再沒有流言蜚語落在齊羽恬的身上。 為什么no呢?還是想知道。 她終于忍不住去問齊羽恬。 得到的回答是:愛情是虛幻的,他是遙遠的,未來是不切實際的。 只是暗戀的心情,是可以抓在手里支配和控制的。哪怕要在不斷地猜測和遲疑中經(jīng)歷心情的大起大落。但最起碼黯然神傷的結局,也有個能夠兜住理智的底線,不至于叫人粉身碎骨。 戀人被涇渭分明的界限隔絕在兩邊。 一方是沉浸其中的親歷者,而另一方站在高處,冷靜旁觀。 齊羽恬想做冷靜的人。 這話現(xiàn)在想來也是受用。秦見月握著手機很難答復。 “嗯?”前座的男人將秦見月點醒。 她問:“你說什么?” 程榆禮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重復一遍他被忽視的話:“我在問你,沉浸式戲劇有什么不一樣?” 她說:“進入到故事里面,體驗感會變強。更多維一點?!?/br> “現(xiàn)在做話劇也要這么身臨其境了,情緒都快被掏空。” “不會的,要是你有確保不沉浸的能力,感情也不會被消耗得很嚴重?!?/br> 程榆禮說:“如果不為這點體驗感,何必去參與。進入了故事又要保持間離狀態(tài),在這時候非得扯清藝術跟現(xiàn)實,豈不是更累?” 秦見月說:“是啊,所以不想體驗的人就不會去看啊。比如你?!?/br> 他啞然失笑,一字一頓地耐心解釋第三遍:“真的要出差?!?/br> 她微微梗起脖子,耿耿于懷樣。 紅燈路口,程榆禮掌心朝上伸出手,微微偏過頭,余光看向后座的秦見月:“過來?!?/br> 她不明所以地湊過去,被他捏住下巴,吻在頰上。當做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