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月光 第33節(jié)
推開西廂房,程榆禮回眸看一眼見月,招手叫她過去。 秦見月走過去,被他拉住手。門口一只玄鳳鸚鵡惹她的好奇,盯著它看。 耳邊聽見程榆禮道:“奶奶,人我給您帶來了,起來看看姑娘?!?/br> 秦見月邁進門檻,抬眼細看,沈凈繁此刻正臥于煙榻,聞聲悠悠起身,小炕桌上擺著一管細長條的水煙,她只在舊時見人家抽過。 沈凈繁聞言起身,執(zhí)了煙便吸上一口,頗有幾分瀟灑。 奶奶是皇城腳下長大的正經(jīng)的閣中閨秀,秦見月悄然打量,從她舉止中品出一些不流俗的雅致。她的眉目和程榆禮幾分相像,骨相優(yōu)越,一看便知年輕時是個美人。 老太太招招手叫見月過去,講一口圓潤地道的京腔:“小丫頭叫什么名字?!?/br> 秦見月自報姓名。 “這是會館里唱旦角的姑娘?”被執(zhí)著手,秦見月在煙榻坐下,不知道哪一處角落在熏香,她被淡淡沉香和煙管的氣味裹住,一時心情暢通。 她乖乖點頭:“嗯?!?/br> “曲兒唱得不錯,練多久了?”沈凈繁這么問。 “快二十年了?!?/br> “十年磨一劍,你這堅持下來真不容易。”老人家看她的眼神都變敬佩。 秦見月說:“因為喜歡唱?!?/br> “我記著我們那時候也有個小弟兄打小學戲,臘月天里起一大早在外頭練??扇缃瘳F(xiàn)在世道不一樣了,會唱戲的都是人才……” 沈凈繁很是自來熟地拉著秦見月熱絡(luò)地聊起了家中往事。 秦見月的余光里,程榆禮閑適地坐在門口,一方陽光堪堪罩住他。他抬手去逗鳥籠里那只玄鳳鸚鵡。 半晌,聽沈凈繁一聊唱曲就停不下來,好像是拉了個免費戲子在身邊,愛不釋手的樣子。程榆禮幽幽地開口打斷一聲:“您不用一口氣說那么多話,人聽不懂?!?/br> 秦見月老實巴交地搖搖頭:“能聽懂一點?!?/br> “哎呀我說你非得打什么岔,我這上了歲數(shù)記性不行,一下又想不起來講哪兒了?!鄙騼舴比嘀杧ue,苦悶神情。問見月,“我講哪兒來著?” 秦見月正要開口提醒一句,老太太用指頭碰一碰額角,開口又問:“哦,想問你們倆怎么認識的來著。” “……”剛剛說的是這個嗎? 需要小心發(fā)言的問題,秦見月偷偷瞄一眼程榆禮,不知他聽沒聽見。 “是在戲館——” “中學同學。” 二人異口同聲。 秦見月的話就這么被截了,微微詫異,又平靜點頭:“對,我們是一個學校的?!?/br> “同學啊,同學好。容易培養(yǎng)感情。”沈凈繁點著頭,表示贊同。 程榆禮輕笑,起身走到見月的身側(cè),跟他奶奶說:“不是這么回事兒?!?/br> 他微微折身,在見月耳邊輕聲說:“門口那鳥會說話,你去跟它聊會兒天。” 秦見月知道這是要將她支開的意思,她應(yīng)承了一聲便起身出去了。 程榆禮在她方才坐過的地方落座,手臂搭在桌臺,支著下頜,瞇眼望著外面的人影:“您覺得怎么樣?” 沈凈繁說:“挺乖,挺文靜??粗褪悄阆矚g那一卦?!?/br> 他笑一笑:“您又知道我喜歡哪一卦了?” “猜也猜著了。你在我眼皮子底下長大,那點兒心思我都門清。”奶奶很篤定的語氣。 少頃,程榆禮再度開口:“奶奶,我得跟你通個氣。” 他聲低了些,嚴肅說:“今后這姑娘是我的寶貝,也得是您的寶貝。我既然娶她過門,我得對人家負責。 “我想的是,就別讓老程家那些彎彎繞繞的規(guī)矩給人家限制了。我希望她自由一些。不要因為一點嘰嘰喳喳的小事誠惶誠恐,比如白家那堆爛攤子,比如我爺爺那脾性,她本來就膽子小,容易讓人給唬住?!?/br> 他一邊說一邊取了桌子中間的杏仁,給他奶奶剝著,擱在小瓷碗里,“你看成嗎?” 沈凈繁一眼看穿他的念頭,點破道:“叫我給你護犢子的意思唄。” 程榆禮淡淡一笑,將兩顆剝好的杏仁丟在碗中:“是,我就是怕我自己一人應(yīng)付不過來。精力有限,也不是什么事都能面面俱到。” 沈凈繁翻他白眼:“你不能?我看你挺能的,還擅自做主結(jié)婚,這事兒擱你哥身上,程乾能把他腿打斷。” 程榆禮道:“我就是腿斷了,我也不能找個沒感情的老婆。這是原則問題?!?/br> 搓搓指腹剝殼的灰屑,他若有所思說:“小事聽天命,大事還是自己拿主意?;钸@么大不過也就任性個這么兩回?!?/br> 沈凈繁眼底含笑看著他:“提個事兒啊,我說你這婚也結(jié)上了,打算什么時候給咱們家添個丁增個口。” 老一輩總就這些論調(diào),程榆禮失笑:“首先,孩子不是我生,這事輪不到我提。其次,我也不喜歡小孩。一個寧寧還不夠折騰人么,您也是不嫌累?!?/br> 他不愿多談,看了眼時間,起身說:“改天再來看您,我們還有事兒。” “去吧,多去陪陪媳婦兒?!蹦棠毯苁峭ㄇ檫_理。 程榆禮應(yīng)聲出了廂房門,在里面攀談甚久,外面的傻姑娘還在跟鸚鵡“聊著”。 見他出來,秦見月皺眉說:“程榆禮,你是不是騙我的,它根本就不會講話呀?!?/br> 程榆禮邁過去,應(yīng)道:“會說,就是認主子?!?/br> 他伸手掀了鳥籠的小門,“來,給小美人表演一個?!?/br> 他煞有其事給這鳥起了個頭,開口道:“說,月——” 不成想,被秦見月撩撥了半天沒反應(yīng)的這小黃毛,果真在程榆禮的指揮下開了口,嘰嘰喳喳的尖銳聲音發(fā)出來:“月、月月,月月,我老婆。月月,我老婆?!?/br> 秦見月:“……” 程榆禮嘖了一聲,不滿地用手指捶它鳥頭:“好好想想,我教你說的是這句么?” 好似一下通了人性,鸚鵡扭頭沖著秦見月,張開嘴巴嘰嘰喳喳:“月月,我愛你。月月,我愛你。” 程榆禮放松一笑,而后將籠子門罩上,悠哉道:“行,算你這張嘴還能值兩個喂食的錢?!?/br> 他絲毫沒注意到午后日光下紅了臉的秦見月,淡聲說了句:“沒騙你吧,會說得很?!?/br> 竟然可以有人這樣光天化日、明目張膽調(diào)戲良家閨女,還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秦見月躲到他斜后方,嘀嘀咕咕開口說:“說了什么啊,根本沒聽清?!?/br> 程榆禮偏頭看她一眼:“沒聽清什么?” 秦見月垂下眼眸,不吱聲。 他笑得意味深長——“沒聽清我愛你?” 秦見月側(cè)著臉,靠在他身上,不想被他看到她緋紅的頰和樂得開花的眼。岔開話題是最好的掩飾方式。她問:“婚禮是哪天???” 程榆禮答:“還在挑日子,斟酌好了我通知你?!?/br> 她說:“就沒有什么我能做的事嗎?都沒有參與感了。” “你能做的?”他想了想,“一起去看看婚紗吧,正好下午約了一家。” “好?!?/br> 程榆禮往外面走,秦見月跟上,腳步輕盈明快,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夢境中的云端。她步子邁得有多慢,他便刻意比她更慢,閑庭悠步。 程榆禮是個言而有信的人,說從此牽著她走,便再沒有讓她落在后面。 作者有話說: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小仙女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喵了個咪的qaq 19瓶;花開花落 9瓶;豬豬二號機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20章 想到程榆禮抓著一只鳥不停地說“我愛你”的樣子, 秦見月不免覺得好笑。車前的玻璃上有橘色的光暈浮影,一下一下落在她的眼皮上,小憩失敗, 秦見月睜開眼。 她想起那張“拿人手短”的照片, 今天帶在身上,有所猶豫, 還是決定歸還給他。 秦見月將照片取出來,倒扣著塞進車前的儲物格里。嵌入一只硬盤底下, 就這么松松壓著。 程榆禮垂眸望去, 只能看見照片背部的水印。耳側(cè)是她的懇求聲:“你到時候就這樣反著放回去,不要看?!?/br> 他伸手要去取, 被秦見月緊緊抓住手腕。 程榆禮收回手, 寵溺道:“好,我不看?!?/br> “一定不能看?!彼龔娬{(diào)。 這樣諱莫如深, 他實在很好奇:“怎么了,嫌丑?” 秦見月真摯點頭:“太丑了?!?/br> 程榆禮扶著額頭笑:“誰不是從那時候過來的?還嫌棄上自己了?!?/br> 才不是。他就沒有這種顏值尷尬期, 自然站著說話不腰疼。秦見月撇了撇嘴,目光虛虛地看著前方,嘀咕說:“是真的丑, 以前也被人家這樣說過。” “說誰?說你?”程榆禮瞄過來一眼。 秦見月悶悶的:“嗯?!?/br> 他問:“誰這么沒品?” 秦見月沒吭聲。 程榆禮繼續(xù)說道:“肯定是跟你有仇才這么說。他人即地獄, 當真你就中計了?!?/br> 程榆禮說話倒是一針見血, 算是猜中了一半, 也有幾分療愈作用。秦見月不滿足看著他:“那你摸著良心說, 你是真的覺得我好看嗎?” 程榆禮松開一只手, 握過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胸膛, “摸到了嗎?我的良心?!?/br> 她被逗笑:“嗯?!闭菩呐婧娴?。 程榆禮說:“我不管別人怎么想, 總之秦見月就是我程榆禮命定的美人?!?/br> 莫名的, 這句話聽得秦見月眼熱,好半天她才將手從他的心口放下,勸道:“你好好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