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 第71節(jié)
“大約,大約是小姐十三歲那一年, 奴婢就總是見她旁敲側(cè)擊打探世子的消息了?!贝渲δ睦镏狸懨魑跏鞘裁磿r候動的心思。 但作為貼身丫鬟, 她對陸明熙還算理解,無緣無故的,她不會打探魏云臺的事情。 “兩年?!蔽涸婆_閉眼,慘笑一聲,怒火在心口來回沖撞,只覺心驚又荒唐。 他之前還不信, 只因為陸明熙實在算不上是個聰明人,她淺薄又無知,之前還好, 嫁入侯府只是短短幾個月就露了本性。正因為如此,他一直不能相信之前種種會和她有關(guān)。 可如果, 這個人在暗地里, 用了兩年的時間來琢磨算計他呢? 他魏云臺, 何德何能啊。 胸中翻滾不止, 他只覺得厭惡又惡心, 幾乎想要吐出來,喉間一頂,他又吐了一口血。 “世子!”下人被他喝止后,一直心驚膽戰(zhàn)守在一邊,見此失聲叫道,眼瞧著人往后倒去,也顧不上那么多,立即命人去找大夫來。 翠枝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看著人來人往,魏云臺被人抬走,才xiele口氣,軟倒在地。 她完了,魏世子真的會放過她嗎?畢竟陸明熙騙他,她也算是幫兇。 可她沒有辦法啊,她只是個奴婢。 她惶惶不可終日,被下人關(guān)入房間后,抱緊自己縮進了墻角。 魏云臺意識漸漸模糊,可沉悶許久的胸口卻久違的感受到了輕松。 眼前一幕如走馬觀花般閃爍不停,最后停留在滿目大紅之中,那是新婚那夜,掀起蓋頭時,陸明華含笑的雙眼。 “世子?!彼兔即寡?,羞澀又慌亂,喚了一聲。 他豁然驚醒,外面天色暗沉,看不清時候。 藥味繚繞在鼻尖,他口中上殘留著苦澀之感,隱約能聽見下人在門外悄聲說著話,他躺在床上,只覺茫茫然不知今夕何夕,許久都不能回神。 過往的一幕幕不停在他腦中回想,他身心俱疲,絲毫不想動彈。 半晌,他終于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或許,承認自己的錯誤,并沒有那樣難,他想。 下人聽見動靜進來很是松了口氣,說,“世子您終于醒了?!?/br> “幾時了?”魏云臺問了一句。 “世子,您睡了一夜半日,如今依然是下午申時了。”下人上前想要扶他起來,邊說,“大夫來看過,說您這是積郁在心,這口血吐出來了反而是好事。您現(xiàn)在可覺得舒服些了?” 魏云臺沒有做聲,起身平靜的洗漱換衣,外面丫鬟匆匆聲響起,“夫人您慢些。” “云臺,你醒了,怎么樣?可還好?”孫氏抬步進門,耳墜搖晃,難得的有些急色。 “母親,我現(xiàn)在很好?!蔽涸婆_的確覺得自己很好。 頭腦清明,心思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從未有過的好。 過往四載,如今回想,簡直宛若幻夢一般。 他活的糊里糊涂便罷了,竟也累的別人受了牽連。 明華,母親,他哪個都對不起。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失敗中,越發(fā)的執(zhí)拗固執(zhí),絲毫不肯睜開眼睛看看眼前的一切。 可錯了就是錯了,失敗不丟人。 丟人的是如他一般,錯了也不肯承認,不想辦法補救,反而為自己找盡各種借口,越陷越深。 但愿,如今還來得及。 瞧著他眉眼舒展開,輕輕一笑,滿身溫潤,孫氏一愣,竟覺這一幕仿佛恍若隔世般。 “云臺,你,”她遲疑著問,回不過神。 “母親,我要休了陸明熙?!蔽涸婆_開口直接道。 孫氏又是一驚。 她不忙說話,先揮退了下人,皺眉看向魏云臺,斟酌片刻說,“陸明熙狠毒自私,不堪為你之妻,可和離……萬一她到處胡說可如何是好?” 雖說魏云臺本來名聲便已經(jīng)不佳了,但若是泄露出這事來,怕是要更下一層樓,甚至還要連累侯府的名聲。 一個被小女子耍的團團轉(zhuǎn)的世子,怕是要淪為笑談啊。 這樣的事情,在孫氏看來,還能能免則免,左右人在自家院中,又是那樣的身體,想個法子,讓她無聲無息病逝了就行。 “母親,我不想讓她背著我夫人的名分死去。”魏云臺嫌惡心,深深俯首,請求道,“往母親成全孩兒?!?/br> 孫氏有萬般勸慰的話語,可在他這句話中,到底都咽了下去。 她只是順著魏云臺的想法念頭一動,就也覺得膈應(yīng)。 “可你爹哪里——”她最后說。 “我答應(yīng)?!蔽簯蚜嫉穆曇繇懫穑蟛竭M屋,仔細打量過魏云臺,皺了許久的眉終于散開,眼中浮現(xiàn)出滿意。 “總算清醒了,瞧瞧你之前都像個什么樣子!”他斥道。 男兒在世,當拿得起,放得下。 自信是好事,堅定也是好事。但凡是過猶不及,自信過度就成了自負,堅定過度便是偏執(zhí)。 當時時審視己身己心,否則就會蒙蔽住自己雙眼。 既然錯了,改過就是,而不是像魏云臺這般,縱使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卻也不肯相信,作繭自縛。 “父親,是孩兒無用?!蔽涸婆_不由羞慚。 “侯爺?!您答應(yīng)了?”孫氏又驚又喜,沒想到他會答應(yīng)。 “那樣蠢毒的女子,若真要以云臺妻子的身份死去,怕是要玷污了我侯府的門楣?!蔽簯蚜嫉馈?/br> 之前那樣說,不過是看著魏云臺不能醒悟,說的下下策而已。如今魏云臺既然沖破了迷瘴清醒過來,那就不必了。 “只是陸明熙想來是絕對不肯被休的,妾身只怕,她會在外面亂說?!睂O氏又說。 “夫人你高看她了,她不敢。”魏懷良看的清楚,“只要寧國侯府在一日,她就絕不會多說。” 聞言,魏云臺稍稍放心,說實話,他如今實在算不上有多理解陸明熙,但是他相信父親的判斷。 “她會同意的?!彼壑欣渖珓澾^。 打理妥當,魏云臺喝了碗粥,就去了春山院。 一段時間不見,這里越發(fā)的蕭索,他步步朝著院內(nèi)走去,步步都能想起這個院落曾經(jīng)的樣子。 正堂近在眼前,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在這里看見陸明華,而這次一抬眼,看見的,卻是消瘦無比的陸明熙。 “云臺,”遠遠看見他來了,陸明熙掩下心中怨憤,勾起一個慣來的嬌柔笑意。 “你別這樣笑,我嫌惡心。”魏云臺直言,他經(jīng)年學(xué)習(xí)的君子風(fēng)度,在面對陸明熙的時候,絲毫都不想用。 他無比厭惡的看著眼前的女子,竟是一丁點都想不起來,當初是為什么會喜歡她的了。 陸明熙當即就僵住了,她驚愕到根本不能置信的看著魏云臺。 他竟然這樣說她?! 從來就沒有人這樣說過她?。?! “云臺,”她還想再說。 “這是休書,我已經(jīng)命人通知了文安伯府,從此之后,我不想再看見你的身影。”魏云臺拿出早就寫好的休書,拋向陸明熙。 一張折起來的紙,可以看見上面黑字。 陸明熙眼睜睜的看著那紙落在自己的腳邊,仿佛看見噬人的毒蛇般驚慌的后退幾步,踉蹌坐在地上。 魏云臺只是冷淡的看著,面色毫無波動。 “你要休我?”陸明熙死死盯了半晌,看向魏云臺失聲說,聲音都變得尖利。 “云臺,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陸明熙還想掙扎,她做過許多猜測,但是里面絕對不包括被魏云臺休棄。在她想來,她只是被關(guān)在春山院緊閉,那說明魏云臺對她還是有情意在的,可為什么,他忽然就要休棄她。 “陸明熙,翠枝什么都說了。” “云臺你別說笑——” “你怎么打探我的事,怎么讓她收買沙彌,怎么想的,她都說了?!蔽涸婆_不想看她這幅裝模作樣的樣子,直接挑明。 “云臺,”陸明熙心中巨震,還想垂死掙扎。 “拿著休書滾吧,不然我就要叫下人送你一程了。” 魏云臺說完,就想離開,簡直是一眼都不想多看陸明熙。 “魏云臺,我不同意?!标懨魑跫饴暤?,再也用不出那嬌柔的語氣,她爬起身,瘋狂的將休書撕碎,說,“你想都別想,我絕對不會同意的?!?/br> “殘害子嗣,證據(jù)確鑿,不需要你同意?!币乐懨魑跛魉鶠?,休棄她連別的理由都不需要找,只殘害子嗣一條就夠了。 “魏云臺,你這樣做,就不怕我魚死網(wǎng)破嗎?”陸明熙眼神狠厲,咬牙道。 不管是魏云臺堂堂世子被她算計,還是他與陸明華婚內(nèi)與她往來,并且因為她與陸明華和離,都是實實在在的丑聞。若是傳出去,莫說是魏云臺,就連寧國侯府以后怕就在京城抬不起頭了。 到時候,不說別的,魏云臺這個世子之位,怕都是要保不住的。 “魚死網(wǎng)破?”魏云臺重復(fù)一句,腳步止住。 見狀,陸明熙心中一喜,便見魏云臺轉(zhuǎn)身看來,滿眼譏誚,她心中不知為何,忽然一冷。 “你敢嗎?”魏云臺說。 陸明熙竟然一時沒能反應(yīng)過來著短短三個字的意思。 魏云臺留下一個諷笑,走了。 陸明熙不甘心的追了上去,被院外的下人攔住。 她咬牙看著眼前人,又抬眼,一一看過周圍富麗堂皇的侯府,心中的不敢怨恨,幾乎要溢了出來。 休書!她寧死也不要那紙休書! 陸明熙心中發(fā)狠,可卻遲遲沒有動彈。她又想,等她出去,她就要說寧國侯府都是怎么磋磨她的,可這個念頭只是剛剛浮現(xiàn),她就滿心的惶恐。 那惶恐起初只是一點,卻迅速彌漫到最后甚至壓下了怨恨和不甘,青天白日下,她只覺通體遍寒,竟瑟瑟發(fā)抖起來。 她做了這么多的事情,魏云臺定是是恨不得要殺了她的。如今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只是休棄了她,可她如果再繼續(xù)糾纏,亦或者是說出對侯府不利的話…… 她會死的,她絕對會死的!